即便是院中无人,谢观星和这名叫周茵茵的女子也只能继续赖在榻上。二人不得不如此,因为那院门少了半扇,而内室的门也变成了一堆散落的木板。如此状况,谁也不敢肯定会不会有哪个闲着没事的架势堂弟子心血来潮再次溜达进来。至于那套丢在太平椅上的小二衣物,对于谢观星来说也实在是太小了一些,定要穿上,一旦被人撞见,无疑于自寻死路。
对于谢观星面容上的激愤与尴尬,这周茵茵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她只是一伸手,便从床榻上的某个孔洞中提出了一个包裹。
谢观星已然知道了这孔洞的作用,那床榻下方的暗柜之内,此刻应该还有一名男子,并且,此人一定还活着,因为如果他死了,那个金色的图腾自然会变了颜色,可这个男子如今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活着,谢观星实在不愿意去想。他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这名男子一定活得极为憋屈,因为若是此人有些来历亦或是周茵茵的相好,那么,被塞入床榻之下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打开了包袱的周茵茵斜斜撇了谢观星一眼,因见谢观星望向自己的眼神颇为不善,这周茵茵劈手便给了谢观星一个耳光。
谢观星没有防备,真的没有防备,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人可是做到说翻脸就翻脸,而正当谢观星邪火上撞,打算一巴掌抽将回去时,周茵茵的另一只手,却在被褥之下狠狠一握。而就是这一握,让谢观星彻底泄了气。
眼眉微微上挑,这周茵茵凑到谢观星耳边,只轻轻一吹,便如在谢观星耳畔荡起了一股温润的水流。而那扫过谢观星脸庞的发梢,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只一瞬间就让谢观星浑身的毛孔齐齐张开。
“最见不得似你等这般的伪善之人,装出一副周正模样,骨子里还不是一样想要!方才人多,想必你没有尽兴,要不接着再来?”
被子下的手掌再次盈盈一握,谢观星再也按耐不住,只一伸手,便扼住了周茵茵的喉头。
周茵茵不知道,她的言语已经触到了谢观星内心深处的某根神经,而与这根神经相连的,却是谢观星一直不肯去面对的阴暗所在,那里面有谢观星过往承担的委屈,有谢观星压抑着的欲望,更有一些连谢观星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绪。
此时此刻,谢观星有了一种想要将这女子压在自己身下极尽蹂躏的冲动,同时也是一种想要将对方的肉体与生命一起毁去的念头。
“你若再说,我便杀了你!”谢观星手掌开始用力。
看着周茵茵渐渐吐出的舌头以及那张涨红脸庞上突出的双眼,谢观星眼中凶光大盛,他忽然发觉自己真的想要杀了这个女人,其后再杀了那个床榻下的男子。也许唯有如此,才可以让他忘掉今天发生过的一切。
然而,周茵茵扭曲的脸庞渐渐在谢观星眼中发生了变化,那吐出的舌头也越来越长。
“啊”的一声,谢观星松开了手,他看到了李文英,那个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他的李文英。
一封好似信笺般的物什从周茵茵手中滑落,掉到了谢观星面前。
没有再去理会蜷缩在一旁手捂脖颈拼命喘气的周茵茵,从幻视中回过神来的谢观星取过了那张新笺,在小心翼翼打开之后,那信笺上的内容又一次让谢观星火往上撞。
信笺的内容,分明是欢场女子对近期每次皮肉生意所做的记录,而那直白露骨的辞令,明显是出自这周茵茵之手。
“糟蹋了一笔好字!”谢观星作势要撕掉那信笺,却被扑过来周茵茵夺了回去。
依旧还有些喘不上气的周茵茵将那封信笺护在了胸前,那姿势当真诱惑到了极点。直待周茵茵勉强适应了喉部的状况,这才断断续续说道:“你若撕了它,我们……都会死……,你且仔细……看看,按照三、五、七、九、十一各取一字。”
谢观星看着周茵茵双眼,小心接过了其人递过来的信笺,并按照提示默默于心中念道。
“迷陀花六两四钱、附骨草一两三钱,白华根一两二钱……文火熬煮,提浆去渣,入凌山矛头蛇毒一钱,结膏后阴干,待出绒便可入药,成丸不可蜡封裹纸,当以布袋存储,洞穴存放。”
这分明就是个药方,可即便是藏得再巧妙,一名女子如此搏命便只是为了交托这么个无聊方子,换做谁也是不信。
“你要交给我的东西就是这个吗?这方子制的是什么药丸?又是谁让你拿来给谢某?你最好实话实说说,莫要逼着谢某使出手段逼你说!”
随着“呸”的一声,一口吐沫劈面而来,谢观星这次反应倒是极快,只微微一偏就躲了过去。
双眼已经充满血丝的周茵茵盯着谢观星,那狠辣模样便如同一只正在守护崽子的母狼。
“你和我那男人当真是一样货色,爽过了就将老娘一脚踢开,东西已经给你了,其它的老娘一概不知,你若还想折腾老娘,只管放马过来!”
这周茵茵言罢直接翻倒,四仰八叉便将自己整个身躯展露在谢观星面前,那神态不但荒淫到了极致,更是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貌。
然而谢观星没有动手,因为就在这一刻,谢观星留意到,一粒晶莹的泪珠正从这周茵茵眼角滑落。
叹了口气,谢观星开口说道:“谢某方才得罪了!也许你说得对,我原本就是一伪善之人!”
看了一眼被蹬到塌下的被子,谢观星俯下了身,似是想要取过被子,再次将那具充满诱惑的身躯盖住。
然而,就在谢观星俯身捡拾被子的一刻,周茵茵的身躯却侧向翻转,一双腿更是横绞上了谢观星脖颈,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谢观星有些猝不及防,而经由那双修长美腿上传来的巨力,只片刻便让他的鼻子开始充血,眼前也变得有些昏暗。
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谢观星的指结敲向了这女子腿部的穴道,可是那几处完全可以令平常人瘫软如泥的穴道,除了让周茵茵双腿夹的更紧,呼吸也变得更为急促,就再无半点用处。慌乱之中,谢观星的手摸向了被褥一角,然而真当谢观星的手指触到那支被自己偷偷藏在褥子下的铁尺,谢观星却放弃了努力。
极度憋闷之下,谢观星渐渐失去了知觉,双臂也从周茵茵裸露的腿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谢观星从晕厥中醒转,透过头顶上方的那个偌大孔洞,谢观星看到了一片浓云密布的天空,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但谢观星隐隐觉得,距离天黑应该还需一段时日。
“要下雨了,你可以走了!”
斜靠在太平椅上的周茵茵已经穿好了衣物,摇晃在太平椅下的一双赤足,形状虽是有些怪异,但在露出裙外的半截小腿映衬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阵略带潮气的微风从破碎的门户中穿过,轻轻掀起了周茵茵鬓角的一缕秀发,此刻的周茵茵,面色无比轻松,一双眼更是透过房顶上的那个窟窿,痴痴凝望着那些在头顶上滚动着的云层。
“你还没有告诉我,如何能看破我的易容?让你将方子送给谢某的又是何人?”看到自己的兵刃及衣物已经摆在了身侧,谢观星一边起身穿戴衣物,一边开口问道。
对于周茵茵为何不杀了自己,谢观星同样懒得去问,对方既是受人所托传送物什,又舍命救了自己,想必并不想自己早死,如此做为,只怕也是因为自己确实捏的有些狠了,想要出上一口恶气。
“我倒是认不得你,但我知道,三九会亲手将条子交给你。”
“三九?你是几品铃官?既知谢某排名又有这等本事,想必排名应该不弱!”
做了个双手环握下劈的动作,周茵茵开口说道:“三九你应该记得,他一直在你身边,不过虽说此人排名尚不及你,却是比你多些逃命的本事!至于小女子,倒不是什么铃官,但是我有这个,谢捕头应该识得!”
一枚红色的铃铛出现在了周茵茵掌中。
犹豫片刻,已然想到了三九是何人的谢观星再次追问。
“究竟是谁让你给谢某送来的这个方子,不知女客能否告知一二?”
这一点称呼的变化,让周茵茵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其人媚眼如丝,斜斜扫过谢观星身体某处,随即开口说道:“你只当是我那男人要小女子送来给你的便是!说起来,你们应该认识,来日总有机会相见。对了,你知道我现在再想什么吗?”
见谢观星似在沉思,这周茵茵接着说道:“来日方长,其实我总觉得自己那男人终究有些不靠谱,不似谢捕头你更像是个人物,我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记着我,若遇到难处也好给自己留条退路!”
看着这周茵茵的双眼,谢观星无来由的打了个寒战,而肩膀上的痛楚,也在这一刻愈发强烈。谢观星暗暗想道:“此番事,还好是面前这个女子,若是换了隐月宗内的那位,只怕自己当真会记上一辈子,并且会记得咬牙切齿。”
谢观星窘迫的模样让周茵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走吧,街面上这会已经安生了,再不走,那人就要来了!今后只需记得,永远都不要相信女人的眼泪!想要让一个女人为你流泪,从来就只有一种办法!可这天下,再没有哪个男人可以伤到我周茵茵!”
谢观星闻言面色微红之下倒是一愣,在仔细打量了穿着衣物的周茵茵两眼后,谢观星开口问道:“怎地你不走吗?还有谁要来?”
捋了捋鬓角的秀发,周茵茵双眼中再次泛起泪光,更带着一股让人心碎的幽怨。
“这些年就只有两件事可以令我开心,一件,方才已经做过了,还有一件,总需等那人前来,你莫不是还想留在此处看看!”
仓皇一如谢观星,其人当真是怕了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
只匆匆找来一块棉布裹了长刀,又三两下更改了自己面容,谢观星也不待这周茵茵再次出言调侃,径直便出了这家店铺的后院。
前院无人,许是此处的掌柜活计都已被周茵茵制住。可谢观星依旧不敢大意,其人仔细留意了一下街面上的动静,直到听清了那些传入耳中的话语,这才在惊愕之余,缓缓踏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