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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凤栖梧桐

听闻桐城白首山里有双生梧桐,梧为雄,桐为雌,似是一对爱侣一般迎风而立。梧桐树在此生长了数百年,引了无数人前来许愿,树枝上挂满了祈福的红绳木牌。

许是吸收够了天地灵气,梧桐树竟开了灵。可二人若都要化形,灵气远远不够。

“阿桐,你先化形吧。”梧树与桐树,双生双携。桐树知道他的想法,本想拒绝,但又想了想,若是她能化作人形去找带了灵气的东西给阿梧,阿梧就能快点化形了。

光华流转间,桐树化作了一个一身淡黄衣裙的少女。少女黛眉琼鼻,眉目如画。

“真好看。阿桐,去看看人间吧。”

“嗯,等我回来。”阿桐蹦跳着离开,梧树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阿桐化了形,每一日都回来跟梧树讲她在人间看到的东西,每一日都带了小玩意儿回来,晚上变回本体与梧树相依而眠。

直到那一天……

阿桐跟往常一样下山,再回来时,也带回一个男子,这个男子白纱蒙眼,举手投足间带了万千风流。

“阿梧,这是澈。”梧树开不了口,阿桐却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和不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子走近几步,将手放到了梧树的树干上,轻轻道:“我叫南宫澈,是修道之人,听闻有梧桐双树在此成长百年,特来一见,别担心,我没有恶意。”随后,他从广袖中拿出了一块玉石,玉石内含的大量灵气瞬间溢满山头。“这是一块上等灵玉,本是仙家遗落在人间的,如今,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阿梧,有了这个你就可以提前化形了!”阿桐高兴极了,等阿梧化形,他们就可以一起走遍人间。

南宫澈心思百转,修行数百年的梧桐双树……

这是梧树吸收灵气的第八日,原本充裕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梧树隐隐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要突破了。

却听山上一阵嘈杂,南宫澈的声音在里面尤为突出。

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步辇上,低声跟他交谈着。南宫澈点了点头,双手结印,一个金红的印漂浮在半空,待咒印消散,忽闻远处一声清亮的凤唳。一只通体金红的凤凰携着流焰飞来。

世人皆知,凤栖梧桐饮桐泉。

凤凰没有迟疑,带着一身的流焰落在了梧树的树干上,梧树被它的流焰灼烧得痛不欲生。

南宫澈扬声道:“神凤栖于青梧树,桐泉一饮国泰安。”

“好好好!”皇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国师当赏!”

待他们离去,梧树的精华被凤凰饮尽,树干也变得焦黑。凤凰离去,南宫澈却去而复返:“抱歉,为了我南宫家能生存下去,只能如此,我送你入轮回,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吧。”引凤咒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灵力,借助灵符,他才将梧树最后一丝残魂取了出来,本来乌黑的鬓发变得雪白,以阳寿换梧树的残魂轮回。

阿桐从山下回来,只见到梧树焦黑的躯干,她跌坐在地上,眸光涣散:“不会的,不会的……”她努力去感受阿梧的存在,却没有丝毫回应,明明她下山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捧起散落一地的树叶,眼泪不断落下,她化为本体缠绕上他的躯干,将他支撑住。一年又一年,梧树没有长出新的枝叶,只有桐树携着他,看过四季……

……

“所以你现在是愧疚?”老板娘看着眼前蒙着白纱的男子。

南宫澈饮了一口清茶,指尖磨砂着玉杯上雕刻的青竹缓缓道:“我南宫澈死前已经将它的残魂送入轮回。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凤饮桐泉也停不住时光变迁。”凤栖梧桐的第二年,王朝式微,世事的无常和人们的起义都将王朝推到了死亡的边缘。皇上颓废地坐在龙椅上,下了令将皇城封锁。南宫家出逃,只死了他南宫澈一人,如此,也足矣。

不过是以命偿命罢了,由他起的因,便由他来还果。

“那你为何还来找我?”

“桐树带着梧树至今又过了百年,只有你能让他们在人间重逢。”

“我可以帮忙,但是那之后,你要跟我前往冥界。”南宫一族本就逆天而行,没有神魂俱灭已是不易,不得入轮回,正好帮她守着忘川。

“好。”

多年前的桐城如今已大变了模样,老板娘带着一只白色的鹦鹉落在白首山山顶,身旁是半透明的南宫澈。

又过了百年,桐树还跟之前一样郁郁葱葱,梧树焦黑的躯干有些惹眼。

“白首山双生梧桐,桐树阿桐可还在?”老板娘摸了摸肩上的鹦鹉将它放到了地上,走上前去摸上了桐树的树干。“我乃冥界孟婆,梧树踏入轮回之门已经转世第二世,你可要前去寻找?”

鹦鹉浑身的光芒暴涨,光芒消散之后,化作了一只黑白相间黄金瞳的猛虎。一阵微风吹过,桐树上挂着的木牌一阵碰撞,似有人在耳边低语:“若是可以,还请大人指点。”

“若是想去寻他,你便要舍了这千年道行,命魂出窍跟我踏入轮回之门。”阿桐支撑了百年,加之之前与梧树相守的年月,早已有了千年的道行,只是她将灵气供给了梧树,自己的反而不足。

“阿桐愿意。”她不怕轮回苦,只要能找到阿梧。

“好。”老板娘笑了笑,抬手间,一朵绯红的彼岸花凭空出现,她低声念了什么,白虎配合地挥爪,眼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门。“走吧。”话落,阿桐的神魂便从桐树中分离了出来,她离开的那一刹那,梧桐双树肉眼可见地枯萎了,空余枝干。

“多谢老板娘。”南宫澈拱手,阿桐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从他身旁走过。

一行三人一虎踏过鬼门关,一路上血色的彼岸花飘散,酆都一如旧时一般。望乡台上,阿桐看到了她跟阿梧伫立白首山的日日夜夜,梧桐梧桐,梧为雄,桐为雌,携手并进,伫立天地间。

“现在若悔,还来得及。”

“阿桐不悔。”少女笑着望向老板娘,一滴清泪落下,喝下了那碗孟婆汤,毅然踏入了轮回之门。

老板娘拿了牛头送上来的朱砂笔,在三生石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梧桐双树本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不在生死簿。百年前你将梧树精魄送入轮回之门,梧树便已成了这人界的一份子。如今,桐树亦是。我已经尽力了,三生石上的姓名,是我能给他们的唯一东西。”

“澈谢过孟婆大人。”南宫澈又是一礼:“如今,我的心愿总算了了,南宫一族生生世世救济世人,是我当初违了族规,用梧树的死换来凤凰降世昌盛我南宫家。如今,能让他们在人世重逢,那再好不过。”

“行了,我冥界黄泉路缺一个引路人,你逆天而行本该魂飞魄散。但是,作为交易,你当我黄泉路的引路人,其他的交由我来处理。”老板娘双手结印,手中赫然多出一盏幽蓝色的提灯。

“此为引魂灯,你的任务便是用它将迷途在黄泉路上的游魂引入正道。使得他们可以喝到孟婆汤,踏入轮回门。”

“是。”

老板娘安排好了一切,白虎又变回了鹦鹉乖顺地停在她的肩上。

……

此间南方繁华处,正值三月春光正好。一间小店不知何时落在街边,又好像一直在这儿。

店里有各处名茶好酒,精致茶点,做点下酒小菜。老板娘二十五六的年纪,及腰长发用一根簪头雕有红色奇异花朵的长玉簪随意挽起,姿容清丽。

怪哉的是老板娘除去爱金银,还爱听故事,若你手中无金银,用那鬼怪志异或是刻骨之事也可换得一盏好茶好酒一桌好菜点心。

此时午间,茶馆无人。连带跑堂的小二都不见了,老板娘葱白的指尖拨弄着小白玉算盘,十指如飞,让人眼花缭乱。

一只白色的鹦鹉在桌面蹦跳:“孟孟孟孟。”

老板娘睨了它一眼,并不搭理它,待她忙完,一个弹指在它脑门上把它弹得站立不稳滚在桌上。

她半躺在贵妃榻上,看着手里的书卷,似是知晓它想问什么,缓缓道:“这笔买卖可划算,那桐树早已心死,活着不过是为了执念。不过是送一个游魂入轮回罢了,如此换一个引路幽冥使,是不是很划算?”

鹦鹉抬起爪子挠了挠头,也对,它跟了她这么些年,除去那日动荡,还从未见她吃过亏。

“那……那藏书所述可是真的?”

老板娘翻过一页书,闻言忽然顿了顿,许久才应:“连你万年传承记忆都未曾知晓,我又如何得知?不过是赌一场罢了。我要小睡了,你莫再扰我。”

鹦鹉默默闭了嘴,它知晓她心里难受,也怪它多嘴了。

春日的暖阳下,阳光斜斜地照在门楣上。小店没有名字,店外的两三棵槐树早开,雪白的花垂在枝桠间,白绿二色相映成趣,为这春日增了一抹生机。

孟婆客栈里,一个故事换一碗孟婆汤,你换还是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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