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大的晚自习属于自觉，没有老师看着，等两人收拾好东西，一些七八节没有课的同学已经到了教室。
看见顾缘站在裴庭身边，他们也没有过分探究，只是微微看了一眼，就找位置坐下学习了。
顾缘再一次感叹顶流大学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
裴庭基本收拾好东西，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凑近她，压低声音说话：“顾老师大概在这里多久？”
她感受到他的鼻息，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底下的学生，见没人抬头才嗔怪地瞪他一眼，然后也闷声道：“怎么了？”
“想给大家介绍一下你，”裴庭帮她把书装进帆布袋里，“免得咱俩正常对个话，交接个工作，你都偷偷摸摸的。”
“……”
“像……地下党。”
他在说出“地下党”前，眼神似有若无地在她头顶微微停留了两秒，然后转了个弯才说出来。
顾缘干脆闭嘴不理他，把包往肩上一挎就转身出去，裴庭紧随其后。
“留下来吃晚饭吗？”
顾缘正准备开口拒绝，转而一想自己回家也是点外卖，干脆应承下来。
“好，我请。”
裴庭没跟她争，微微点头：“那去外面吃吧。”
“去哪？”
“你推荐就好。”
顾缘思考了半分钟，决定带他去自己家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
之前呆在教室里不觉得，走出教学楼后她就明显感受到了冷意。
掏出手机一看，果然降温了。
她穿的还是很薄的衬衫，这会儿并不御寒。她搓了搓手，一边慢吞吞地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针织衫，一边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
正准备脱外套的裴庭：“……”
顾缘没注意到他默默穿回衣服的动作，利索地穿好衣服，看着裴庭先她一步走去开车。
然而顾缘终究是低估了N市的魔鬼降温，尽管这会儿穿着外套，冷风还是从下半身牛仔裤的裤腿处灌进身体里，引起一阵战栗。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等着裴庭开车过来。
顾缘钻进副驾，感受到暖意后忍不住舒了口气，但还是没缓解她被风吹的冰冷的皮肤。
裴庭注意到她搓着手臂的动作，默不作声地把车内温度调高。
“在N市呆了这么多年，还不记得降温有多急剧吗？”
他的语气有点生硬，但不难听出关心。
顾缘缩了缩脖子，让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躲到衣服里，小声说：“我带了衣服的。”
“下次多穿点，都要十月份了。”
“嗯，下次穿羽绒服。”
裴庭失笑：“那倒也不至于，白天还是很热的。”
车内安静的过分，裴庭开着车，顾缘也不想去分他神，干脆不说话，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修改小说。
哪怕现在科技普及，顾缘还是习惯手写，确认纸质稿没有问题后才传上网。
等红绿灯的功夫，裴庭瞥了一眼专心致志的顾缘。
他有点想打破宁静，但不知如何开口。看到顾缘密密麻麻的手稿，他缓缓开口：“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顾缘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嗯，有一点，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跟你聊。”
“好。”
绿灯很快亮起，裴庭缓缓发动车子，好脾气地慢慢跟在前面一动不动的车子后面。
后面响起催促的喇叭，他也没急着一起摁喇叭催促前面的车。
顾缘察觉到声响，抬起头有点茫然：“你怎么不动啊？”
裴庭笑了下：“大作家，你是想让我追尾吗？”
顾缘被那个称呼叫得耳朵一热，自顾自地嘀咕了两句，然后继续垂下头修改稿子。
声音很小，但裴庭听见了。
“车怎么跟人一样，追的慢吞吞的。”
裴庭心一动，正欲说些什么，但找不到措辞。
好在前面的车终于如梦初醒，开始随着车流慢慢往前，他们也刚好在绿灯的最后两秒过了这个路口。
此时已经接近六点，初秋的N市早早被黑夜笼罩，街灯一盏盏亮起，华灯初上，这座热闹的城市才刚刚复苏。
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N市人，吃惯了本地的口味，顾缘也就找了家当地风味的小菜馆。
顾缘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老板娘刚好拿着菜单回到收银台，看见她就热情招呼：“小顾来啦，今天有新捞上来的黑鱼，要不要来一条啊？”
她笑着回答：“好啊，老样子吧。”
“没问题哟。”老板娘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的男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呀，小顾处对象啦，小伙子吃点什么啊？”
顾缘被闹得满脸通红，正想解释什么，身旁的人抢先开口。
“还不是呢，阿姨。”裴庭把车钥匙放进口袋里，“我跟她一样就好。”
老板娘一脸明白的表情：“懂了懂了，还在努力中呢？”
裴庭不语，只是笑笑，但那笑太讳莫如深，别说老板娘了，顾缘都要信以为真了。
她找回理智，义正词严地纠正老板娘：“他不是我对象哦老板娘。”
“好好好，不是不是。”老板娘笑呵呵地敷衍两句，顾缘见说不动她，只得放弃。
“那就还是小份酸菜鱼和小份土豆丝吗？”平常顾缘一个人来就点这些，老板娘已经非常熟稔了。
顾缘思考片刻：“土豆丝换成青菜吧，再加个溜肉段，酸菜鱼换成大份的。”
她也不是很确定裴庭的口味，只依稀记得他不太爱吃土豆，从前每次食堂有土豆的时候从来没见他吃过。
“好的哟。”老板娘快速填好一张单子给她，裴庭眼疾手快地替她接过，跟着她坐到一桌位置上。
这里店面不大，顾客却不少，老板娘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菜端上来的功夫，顾缘把自己修改后的大纲递给裴庭看。
裴庭大致扫了两眼，发现了修改处，微微蹙起眉问道：“女主角的工作改了？”
“对。”
“都是天文研究者的话，势必要用大量的篇幅来穿插专业知识。”
“我知道啊。”
“那你还改？”
“可这篇小说诞生的意义，不就是科普宣传天文学吗？”
裴庭愣了愣，默认了她的话，随即低下头继续看。
一些他讲课的知识点，公式和概念，甚至是他随口一提的小故事她都随手记了下来。
裴庭合上本子，对上她期待的目光。
“你做得很好。”
顾缘有些受宠若惊：“评价这么高？”
“嗯，超出了我的预期。”
顾缘绽开笑，开玩笑似地说：“那在你预期里，我是有多差？”
“我最初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合作，只不过和全国最大的天文学专业纸媒挂钩，能够运用上最基础的天文知识就足够了，但是你和我想的不一样。”裴庭顿了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的态度真的完全超出了我的期望值，天文知识固然枯燥，我所寻找的幽默小故事也只是为了让同学们在上课时不要打瞌睡，可你都记下来了，虽然我不清楚你会不会写进小说里，但我认为，顾缘，你很专业，你是个专业的作家。”
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却没想到裴庭会吐露真心评价得这么诚意满满，顾缘有些不知所措。
“裴庭，你也是个专业的天文学家。”顾缘无比真诚，“况且不是你说，研究天文就是要让那些对天文学望而生畏的全部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美吗？”
顾缘往前靠了一点，双眼在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更加明亮。
“我想，这将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四周是人来人往，喧哗笑声不绝于耳，烟火气充斥在小饭馆的每个角落。
二人相对而坐，在逼仄的平方之地一边享受着市井美味，一边无所顾忌地洽谈宇宙天地、万物起源，那些遥不可及的文化似乎也可以成为饭桌上人们随意谈起的话题。
或许在未来的未来，所有人都能像此刻的他们一样，感受到天文这不可方言之美。
吃过饭，顾缘坚持不需要裴庭再送，他也没再坚持。
裴庭把顾缘放在车里的包递给她：“到家后跟我说一声。”
“嗯，你也是。”
顾缘今晚有些过于兴奋，加上裴庭一直给她夹菜，不知不觉吃了好多，此刻真是撑极了，迫切地需要散步消消食。
感受着凉飕飕的晚风，她刚刚沸腾起来的雄心壮志稍稍熄灭了一点，在沉寂的夜色中冷静了下来。
说起来很容易，可做起来真的不简单。
她叹了口气，打开了家门。
家里黑漆漆的，叶蔓还没回家。
回到房间，她一下子瘫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她又爬起来整理今天的素材。
顾缘把包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连带着滚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是裴庭白天说的奖励。
她“啊”了一声，才想起来这个不知被她忘到哪里去的奖励。
顾缘伸手拿起来转着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好奇着打开。
是一枚小巧的菱形徽章。
中间是两个小孩子的笑脸，一男一女，一起比耶大笑，下半部分是一块梯形，沿着菱形的线条往下刚好遮住小孩子的下半部分身体，刻着“Y&T”的字母字样。
做工不算精致，但看得出来制作者非常细心，表面很平滑，色彩也很好看。
还未等她想起来这两个字母的含义，她将徽章翻过来，便看见了徽章背后的字。
“清源福利院赠。”
她嗫喏着，念出了那几个字。
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
顾缘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将纸条展开。
熟悉的行楷字体映入眼帘，眼泪几乎在刹那间夺眶而出。
“你曾经许下的愿望，让我来一个一个实现。希望，还不算太晚。”
【作者有话说】没想到吧，陆陆续续写了四个多月，他俩才过了一天…[苦笑/jpg]
各位觉得刚重逢一个月就互相说清楚且表白算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