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毕业后的第一次相遇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和周澈等到他姐夫来医院以后,一起乘电梯下了楼。电梯里就我和他,空气安静得让我更加尴尬。我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但是我又无法平复我内心掀起的汹涌的波澜,所以我干脆装哑巴好了。
我曾经那么那么地爱他,为他做过那么多的傻事,现在想想不禁觉得年少轻狂太无知。
在我手足无措低着头祈祷电梯快点到一楼或者快点进来人时,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触电般往后缩了一下,电梯门开了,还没等外边的人进来,我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电梯门关上我才发现我还没到一楼,刚才太害羞了根本就没想起来去看楼层。汗……下意识以为到一楼了……现在我也没心情坐电梯了,只好沿着楼梯一阶一阶地往下走着。
他为什么要摸我的头?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回到家我终于忍不住给他发微信:你刚刚在电梯里干嘛?
很快他就给我回复过来了:刚你头上有个东西,我帮你取掉的,别多想。
原来是这样。
怪我反应太过激了。
“哦。”我回复他。
过了好久他都没回我消息,心里本有点期待,慢慢变成了失落。
原来,什么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个周末发生了挺多的事,本来想好好享受一下,虽然只过了一天,但我觉得这个周末还是糟糕透了。
夜幕降临,我坐在客厅的窗边看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三三两两在树下下象棋的大爷,在树上不厌其烦叫着的知了。
我的心平静了许多,去厨房做了饭,刚想吃,还是决定去看看隔壁小孩,问下他有没有吃饭吧。毕竟现在也没人照顾他,我力所能及的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我去敲开了门,他叫了我一声姐姐。
我摸了摸他的头,叫他来吃饭。
他冲我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然后和我坐在餐桌前,跟我吃起了晚餐。
“你叫苏饶对吗?”我跟他聊起了天。
“昂。”他回应我。
“房子是租的吗。”
“不知道。”
“你说你已经11岁了啊?”
“我比户口本上大两岁,我妈告诉我的。”
“那你现在法定年龄只有9岁咯,还在上小学吧。”
“我上五年级。”
9岁按理应该只上四年级,他却上五年级了。我也不知道他的户口怎么落的年龄,我也不知道她妈妈怎么给他上的学,感觉他身上的很多事都没在轨道上走。
“你妈妈的事,你怎么打算的?你这没有个亲人,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呢,你还要上学,要不然去问问社区?”
“姐姐,我现在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孤儿了?会被送到福利院吗?警察叔叔说我妈妈犯了法,很严重,她会被关进监狱吗?”
他说着话,两眼泛红地看着我,强忍着的颤抖的声音里裹挟着深深的无助,想一双无形的手攥住我的心脏。我身体里的善意被最大激发出来,同情心泛滥了。
我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捏了捏,鼓励他:“小孩,你别担心,别怕。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也没办法劝你想开,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估计会哭死,孤立无援的感觉肯定很糟糕吧。你放心好吗,姐姐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住在姐姐家旁边,咱们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会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的,对吧。”
我同情他,心疼他,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面对这么一个身世可怜的小孩,任谁都不会坐视不管吧。我现在帮他一下,或许,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但是如果我不管他不帮他,任他自生自灭,就在我的隔壁离我家门口不到两米的地方我装作看不见,以后,会不会多出一个问题小孩,会不会没有人爱他了。
他靠在椅背上,仿佛全身没了支点般颓然,眼泪一滴一滴涌出眼眶,沿着脸庞浸湿了衣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大颗的眼泪肆意地宣泄着悲伤,空气突然变成了灰色,灯光似乎全都灭了。
一个男孩,哭得让我心碎。
悲伤,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压,压得我喘不过气。
为他擦拭眼泪,我的衣袖全湿了,我的心底隐约有个地方钝钝地痛着。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的,一会想周澈,一会想苏饶。
那晚他哭过后,便一言不发地回家了。周天一整天我都没见过他,我也敲不开他家的门。我觉得他饿了应该会来找我,但是他也没来,不知道干嘛去了。我买了个汉堡挂在他家门把手上,敲门告诉他了,第二天上班发现汉堡没了,我的门口贴了个纸条说谢谢姐姐。估计害羞了吧,在我面前哭得那么伤心,怕是觉得自己没面子先躲我几天了,哈哈。
组长过来敲我的桌子,告诉我本周三总部的项目经理要来检查古城地产那个项目,让我整理出所有跟那个项目有关的所有资料以及账目。
我忙碌了起来,各个部门去调资料,整理了一半多,总算到了下班时间。
下班回家,到了三楼家门口,发现小孩家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两个女人的谈话声。我决定还是去看看,在门外叫了几声苏饶的名字后拉开虚掩的门进去了。
我试探地探进去半个身子,不敢贸然冲进去,。
先是一双大码小细根皮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紧接着就是一条黑白条纹的连衣裙裹着的肥胖的身躯,像一只巨型斑马般的站在我面前。
“小妹,你找谁?”她开口问我,一听肺活量就很好。
“哦,我,我找这家人?”我糯糯地开口。
“你找他们干啥?”她语气不善。
我撒了个谎说苏饶么妈妈欠了我的钱不还,我来要债的。
斑马女人一听我是来要债的,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拉着我寒暄了了起来,和她一道的卷头发大姨也加入了八卦的阵营里。
“嘿……你是不知道这社会的险恶啊,这人就是不能太善良,你太傻了,还给她借钱,你那钱就准备打水漂吧。我也傻,同情她跟她儿子。”
说了半天,我啥也没听懂,等于白说。
“啊?什么意思呀?”不懂就要问,我老师教我的。
斑马女人接着说:“这家女人租了我的房子,房租到期都俩月没给了,她说她还接着租,我看她带着个小孩可怜,就多宽限了她两个月。可这人不成嘛,这女的,她吸毒,还赌博,前几天半夜砸玻璃去抢金店,被抓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就赶紧来收房了,白住了两个月,还给我弄得这么脏,唉,……这人不成么,下半辈子都毁了么。”斑马女人旁边又站了一个卷头发的大姨,一脸惋惜,一边吸气一边摇头地附和着:“就是么,大姐,你想开点,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以后心别这么软了。”
“再不会了,吃一堑长一智不是么,唉。”
怪不得一听我是来要债的,态度立马就变了,这是把我当作和她同病相连的人了。
我想起来那个眉目都很美的女人,是叫苏婉眉吧。
名字也那么美,却过着这样让人难以置信的生活。
“你们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家……”斑马女人下意识要说什么,旁边的卷发大姨打断她:“你甭管我们怎么知道,总之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就行了。”
“她还有个儿子,那小孩怎么办呢?”我还是更关心苏饶的事。
“那小孩好像没爹,现在他妈也被关进去了,也倒霉,摊上这么个家庭。”斑马女人惋惜地说。
卷发大姨说:“别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国家会管,管家不管社会也会管,自然会有他的去处。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么。”
“说得也是,咱们走吧,过几天我找人把锁换了。”
说完,两人一同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