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席卷而来。只见池子里平日乳白的净华液被染成了血红色,这样一个神圣的净化之地从此便作废了……
蓝柯顾不得宫规,急匆匆御风而行向那池中心飞去。只见池中心本应是银白的星辉台此时也暗红一片,一股股血流从倾斜的台沿汇入了池中。台上人影晃动,骇人的尖叫混杂着绝望的求救声,四处散落着内宫弟子残破的尸体。蓝柯心里轰隆作响,这景象……如此眼熟!
他很快在混乱的人群中锁定了那墨蓝外衫的师弟。可那真是他矜贵冷傲的师弟吗?眼前这湿淋淋的、动作形同野兽,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恐怖怪物还能叫做人?
蓝柯被莫淮刺耳的惨叫声惊醒,眼见着落荒而逃的莫淮终是被原霁空给抓住。原霁空猩红的双目中泛着虐杀的贪婪,他狞笑着将疯狂挣扎的莫淮按在地上。他满身鲜血,让人看不出那墨蓝宫袍本身的颜色。
蓝柯压下心底剧烈的震荡与那一丝恐惧,抽出流芳剑俯身朝原霁空直直刺去。
可蓝柯依然慢了一步,莫淮已经被一爪穿透了胸膛!骨骼断裂的脆响中,心脏爆裂喷涌出粘稠温热的鲜血。蓝柯已经一剑逼近,无法撤回。原霁空转过溅满鲜血的脸颊,那魔鬼般嗜血的笑容便突兀地闯入了蓝柯眼中。
他内心涌起一股浓烈的恐惧。尤其是当他发现一股腐蚀性的灵气将自己团团包裹住时,他手上的剑都拿不稳了。哐当一声,流芳剑被原霁空徒手拍飞。下一秒那恶魔便欺身而上,一掌拍在他肩头,那力道绝非化神境!蓝柯左半边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全身狠狠地砸进净华池中。
剧痛使他神志不清,甚至都忘了向水面挣扎……待他被师尊从腥臭的水底捞起来渡了灵气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这里真的还是他从小生活的那个隐世千年、不染纤尘的清静之地吗?简直是修罗地狱!
他后怕地看向星辉台中央,那里倒着昏迷过去的师弟……不,应该是怪物!四周散落着同袍的尸体,明明今天这些人都还曾恭敬地叫他大师兄……
蓝柯有些愣怔地抬头望着身边的师尊。只见师尊慈祥的眉目此时被阴云笼罩,仿佛凝着寒霜。他这才发现,仙人一般的师尊竟然也受了伤!那素来白净整洁的衣袍被撕了个大口子,肩胛处留着断面参差的抓痕。
言霖月平缓了一下情绪。
尽管蓝柯极力掩饰,他端着茶水的手却出卖了那刻入灵魂的恐惧。言霖月目光向下轻移,只见蓝柯杯中水面荡着层层细纹。
她顿时想起初见原霁空时那一幅冷面煞神的模样。原来,那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言霖月又想起,当时她感知过,宫主实力莫测,恐怕已经进入了传说中的羽化阶。之前的仙门盛会出战的“宫主”八九不离十只是个“替补”,若这宫主出场九墟宫就稳稳的第一了。而原霁空在暴走之后的战力,竟能打伤宫主?
嘶……以后千万不能惹怒那尊煞神!
蓝柯继续讲着:“后来师弟被关在了静思阁下的石牢。师尊治好我之后,我们一起去了趟石牢,见到师尊,师弟立即跪在了地上。因他低着头,我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师尊问他为何杀害同门,师弟却只道歉说那不是他的本意,说他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这与十多年前的话一模一样……后来师尊又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师弟却说他也不知道,只说他不是真正的原家少主,而是一个当初被家主收养的弃婴。”
言霖月没有丝毫诧异。原霁空身为冥族王储,自然不会是人界世家的少主,可他是怎么出了冥界的?又是谁将他带到了原家?
“这事便也查不出什么来了,弟子们都猜测他是偷偷修炼了什么恐怖的邪术……哎!师尊在小事上分得清对错,一到大事上便又心软了。他不仅没处死师弟,也没废了他一身修为,就这么让他好好的离开了九墟宫……”
蓝柯心里也生出一丝不平。
他与师尊相处几十年,每每犯了小错都会被师尊毫不留情地指出来,让他改正。可师弟不过是来这十几年,却让师尊对他偏袒有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什么都没说就让他离开了!他承认师弟资质极好、懂得隐忍、处事谨慎周全,可那样欺师灭祖打伤师尊的怪物,真的值得怜悯吗?
言霖月问出心中所惑:“当初那原师弟为何会发狂?”
她可不想在将那家伙坑进冥界之前触了逆鳞,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又想起先前不小心惹怒原霁空的情形,心中一阵后怕……
“据师尊救下来的那名弟子所言,莫淮发现师弟每隔一段时间必定会到净华池中修炼,便经常观察他修炼时的异常。不知为何,每过两月师弟体内的灵气就会暴乱,像两股力量在体内相斗。那净华池乃是一处天地灵泉,有洗髓静息、安神凝魄之功效。平常也有人去那里修炼,不过因为使用久了会导致经脉凝涩不便进修,平时去的人也少。
师弟因身体原因,必须借用这净华池平息灵气。尽管一直避着众人,十多年时间难免会被人发现些异常。莫淮也是个不安分的,竟在师弟体内暴乱的时候去找麻烦!师弟因此走火入魔,残杀内宫弟子总共六十九人。”蓝柯皱起了剑眉,显然对这莫淮很是不喜。
“两股相斗之力……”
言霖月想起络樱谷中偶然窥得原霁空痛苦修炼的过程,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什么诅咒吗?她开始了漫无边际的胡猜乱想……
“幸而外界再没这类惨案发生。若让我知道师弟继续残害苍生,不管师尊如何想,我作为九墟宫首席弟子,第一个不会放过他!”蓝柯义正言辞地说。
言霖月抬头看他一眼,那股浩然正气是真的,但那隐晦的怨恨也是真的。
“相信宫主也不会再不分是非了,你且放心吧。”言霖月只能如此安抚道。
桌上茶水已经有些冷了,言霖月也觉得不必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起身向蓝柯告辞。
出了门,徘徊在曲径通幽处的言霖月傻眼了。她为什么要拒绝让蓝柯送她回去?!一定是当时沉浸在故事中还没回过神……
于是路痴月抱着散心的打算在外面瞎转悠起来。当她终于从故事中走出来时,天色已晚。
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把自己给拐到了个什么鬼地方!一路上为了避开那些好奇的目光,她净挑些僻静小路走。这转悠着转悠着,周围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抬眼望去,周围树木繁盛,丝毫没有冬日草木荒凉之感。顺着一条石板路向林中走去,视野又渐渐开阔起来。中间有片巨大的池子,池子中央修着许多连片的石台。池水混浊,泛着灰褐色。那刻着符文的石台上爬满斑驳的黑色印记,白一块黑一块的格外煞风景。
“这难道就是原霁空发疯的那个什么净华池?”
世间凡是有灵性的东西都趋吉避凶,这染了浓厚的血气,灵泉便被煞气灭了灵性。
“可惜了这样好的池子……”
言霖月走过血迹斑斑的岸边,脑海里浮现出原霁空两次大开杀戒的景象。幸亏他有个仁慈的师尊,顾念师徒情谊,没有将他诛杀在此。
她又有些怜悯那原霁空。从小被父母抛弃,虽被世家大族给收养了去,却不见得是什么好运气。世族极其注重血脉,利益关系复杂,少不了明争暗斗。从他小小年纪就被逼得戮杀百号人就可见一斑,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哎,又瞎操心别人了。先管好自己吧!别说我孤身在灵界闯荡还仇敌一大堆,连现在怎么回屋都是个问题……”言霖月无语望天。
堂堂神族之王,却因为不认路而像孤魂野鬼一样四处飘荡!
联想到追债的乾灵宗、被坏了好事的夺灵者、疯狗一般搜寻自己的神殿杀手,她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自己怎么惹了一身腥?还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顺着石板路出了林子,她试着用灵域去找人。随便来个人指个路吧!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