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寒冬 全镇的人都等着这位北平来的角儿 传闻赵老板开嗓使妇孺泣泪 玉手一转倾倒粗鄙汉子
赵老板可是名角 哪个人不想听他亮嗓
路上张灯结彩 久久没人唱戏的戏台子也被他们架上大红绸缎 还新添了许多饰面
赵老板提着装有自己行头的箱子 人人都在欢迎他 又有哪个人知道他连踏足这里都是用了极大的勇气 他深一步浅一步的走 转头的瞬间可偏偏看到一穿着富贵华丽女子 晃了神 自嘲一笑 自己是疯了吧 她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日子很快就到了 一曲杨贵妃赢得了满屋子的掌声 在赵老板身边跟了五年的小伙计却觉得 角儿今天唱的并不是很好 这小地方又不比北平 角儿也不至于怯场啊 想开口询问是否哪里不舒服的伙计 却看着发呆的角儿没敢吭声 回住宿的路上 雪出奇的大 街上的人都拢着衣服匆匆的往回赶 唯有赵老板缓缓停下了脚步 轻声道‘’师姐 是…是你‘’
女子停下脚步 身形僵了僵 用手不自然的勾了勾头发 如果现在街上有人 一定会认出来 这不就是张府几年前新过门的姨太吗
五年前 二人在戏班子定情 笙儿虽为师姐 但生性老实本分 没少受欺负 小师弟没少护着 因此也没少挨那些师姐的数落
可偏的那时候又不捧女子上台 笙儿唱功好 台风稳 可这一条规矩就断了她以后活路 二人虽互生情愫 但笙儿还是抵不过戏班子的苦 受不下那些人的侮辱 等第二日赵老板赌上前程和被戏班子踢出去的风险 去找师姐提亲 推开房门才发现
师姐不见了
他像魔怔了似的拉住班主 像疯狗似的撕扯 在控诉 他的师姐 到底去了哪
而等来的消息 却是师姐 被和平街的张老爷娶过了门 当了第五房姨太 他呆呆的愣在那 “不会的 师姐…师姐说过他会等我的!你们都在骗我 你们把她藏哪了!把她还给我!”他嘶哑着嗓子冲戏班里的师兄弟们喊 最后班主看不下去他这个样子 把他按在椅子上拿竹鞭狠狠地打到昏厥
等他醒了之后 他好像变了个人 他不是那么爱笑了 以前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小师弟在这之后彻底消失了 他开始日日夜夜的唱戏 犹如杜鹃泣血一般 他麻木的认为 自己只有唱戏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她 不去想让他心痛的快要死掉的事实
可现在 她却在他面前 就像五年前一样
‘’师弟…‘’大雪中 笙儿眼角含泪 满眼都是压制住的爱意 赵老板冲了一步便停了下来 他知道他爱她 她也知道 可她为什么能轻轻松松的 不顾他的感受嫁给别人 如果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嫁给一个普通但却爱她的人 他或许还不会这么偏执 可她嫁的是谁 是张老爷 是富可敌国的张老爷 竟还嫁与他做妾 这…你让他怎么想 难道自己的爱 可以带她离开炼狱似的地方还抵不过别人的一个妾位
赵老板这么多年被人捧出的傲气 让他没办法低声下气的去跟别人谈和好这种言论
即使 这人是他爱了近十年的人 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有转身 明明都数九的天了 他说出的话却让她心更冷“姨太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一介戏子 怎么配得上您一句师弟 先告辞了”他一步步走的稳重 未曾回头看一眼身后女人哭到跪地的样子
隔天 赵老板受邀吃饭 到了才知是张府纳六房 要去唱出戏? 想到这 明明不想再想起的人又出现在眼前 他闭了闭眼 又控制不住的张口询问“听说…听说您前些年纳了个五姨太 是戏班子出身?”张老板瞟了他一眼 看他并无其他意思 笑了笑跟他说“那个啊 图个乐子 没想到她那么抗折腾 愣生生被我虐了五年都没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老爷笑的肆意 却没发现身边人的拳头已经握紧 依旧自顾自的说“当年我去戏班子听戏 无意去后台看见她跟一个男子私相授受 我并不喜欢 怀了私心想拆散他们 于是我私下找了她 跟她说 如果不嫁我 就杀了他那个相好 她果真慌了神 告诉我她跟我走 只要别动她的小师弟”赵老板惊愕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张老爷看了他一眼“我说 她之所以嫁我 是怕我杀了她心爱的小师弟 你说女人真是可笑…”
赵老板浑浑噩噩的 他只知道 师姐不喜欢这个张老爷 师姐为了他才… 他又想起来昨天他对师姐说的那些话 他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抱歉 老爷 这出戏 我不唱了 毕竟 狼心狗肺的人也听不进去 不是么?”他嘲讽的笑了一下“你可真是…”畜生呢 后几个字他念叨了却没出声 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张家大院 想回戏园收拾自己的东西 之后 之后像五年前一样 去找师姐 带她走 对 我可以带她走 这回不管她说什么 不管多远 我都要带她走
回戏园子的一段路 他跌倒了好几次 往日高贵儒雅的角儿 现在却满身都是泥土和雪
赵老板不知道的是 他今天的行为 惹怒了张老爷
天刚擦黑 就有人来把赵老板押走了 押解令是什么 是对张老爷出言不逊 私自毁坏府内财物 赵老板解释自己并没有 可没人听他说 无论什么时代 至高无上的永远只有权利和金钱 他一个臭唱戏的 听他的才怪了
他觉得 自己的命数就到这里了
可 这东西又谁能说得准呢
仅隔三日 赵老板就被放了出来 可是身上的钱都被官兵顺走了 他现在身无分文 酒楼也不敢再收留他 生怕官司吃到自己头上
流落街头之时 笙儿师姐的丫鬟如儿却出现了 她红着眼眶 把手上一个托盘交到赵老板手上 吸了吸鼻涕 哽咽着说“这是小姐让我给你的 你在这呆不长的 回北平吧 这也是小姐希望你的”
他没有动 低哑着声音开口“你来告诉我 你说实话 我师姐在那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告诉我 求求你”如儿动了动嘴唇 最终叹了口气“小姐她…刚嫁进来那一天 老爷只在她那住过一天 其余 只要是去小姐那 都是拳打脚踢 有时候甚至还有带着倒刺的鞭子”她伸手接住一片雪 又继续说“每到晚上 我在门外都能听见小姐的啜泣 我给小姐上药的时候 看见那些伤口 觉得酷刑大概就是那样 小姐身上没有一块好的”
赵老板眸色动了动“师姐…为什么不逃跑”他嘴唇干裂的不像话说出来的话也是气若游丝?? 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 老爷跟小姐说 如果她逃跑 就杀了她的小师弟 可是…可是我跟在小姐身边五年了 从来没见过师姐口中的小师弟 我想 如果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她 又怎么会抛下她一个人在那地狱里”
如儿说的激动 身体也在不停的抖 眼泪也大颗大颗落下 赵老板抬头雪落进他眼里 他去找师姐的那天 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吧 他自嘲一笑 自己又哪来的资格让师姐跟自己走呢 等他回神 大街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看向手里的托盘 是银票和一封信他颤抖着手打开那封信 只有一句话 他却像丢了家的孩子 坐在街上痛哭出声
“阿瓒 这条命 师姐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