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西边走,昼夜的温差就越来越大,晚上呼啸而过的冷风让陈三福有些受不了。他一抹粗糙的皮肤,布满沙粒,几天下来,青色的胡渣也露了出来,整个人既颓废又邋遢。陈三福无奈地抬头望天,这是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等等!”溟非一抬手,停了下来。“我们到了。”
啊?陈三福一抬头,这么好,刚想着就到了。他终于来了精神,赶紧快步跟上了溟非。
“你确定这就是你们族人住的地方么?怎么都没人啊?”陈三福奇怪地问。确实,这不寻常的情况让溟非也感觉到不妙。难道说?族里发生了什么事么?他一惊,娘!他的娘怎么样了。
溟非下意识地就要冲进去,一探究竟。但是他才不过走了几步路,就有数千只箭齐刷刷地向他射来。如此的始料未及,溟非一时间躲避不及,中了几箭,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不一会儿,那隐藏在暗处的族里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一个个手举着长弓,对准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溟非紧按着伤口,压抑的疼痛,让他额头沁出了汗珠,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不解和疑问,眼神更是茫然地看着那些熟悉的脸庞。怎么回事?这不是他的族人么?陈三福被彻底弄混了,只是本能地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溟非。他能感觉到溟非手上的力度,要不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估计早就站不稳了吧。
就在与大家冷漠的对峙的时候,人群忽然列出了一条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白胜?”几乎是异口同声,陈三福和溟非都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胜。
“当然是我,不然,就没有人揭穿你们的谎话了。你这个投靠王藏,企图毁了我们璃砂族的叛徒!”白胜得意地微微抬首,犹如高高在上的天神,看着地下那些乞求他庇佑的卑劣贱民。
溟非强忍着疼痛松开陈三福的手,身上的箭像是依附在意识里的毒虫,一点一点地吸收着他的灵魂,血顺着箭的方向流出来,最终因为重量而滴落在地上。在金黄的沙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白胜。警惕的射手们,赶紧移动目标,生怕这个叛徒会对他们的新族长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这个畜生!我真该亲手杀了你。”
白胜不怒反笑,“那你,真的该后悔了。”说完,白胜微笑着转过身去,挡住的视线豁然清晰,溟非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娘!”他高喊了一声,随即愤怒地看向白胜。这是溟非此前从未有过的眼神,哪怕在他被白胜陷害,在与敌人殊死搏斗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那股愤怒之后,足以焚烧了整块地方。
他的母亲,那个善良和蔼的七婆婆,此刻正被人绑住了手脚,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但是无论再怎么害怕,都比不过看见儿子万箭穿心所带的痛。七婆婆使劲地挣扎着,企图从平时和蔼的族人手里挣脱出来,可是不管她再怎么强调自己儿子的无辜,都是徒劳。这些与自己同根生的族人们,竟然硬生生把她绑了起来,并且作为诱饵,来牵制住自己的儿子。
“非儿!你快走,别管我!”七婆婆大喊,话语里充满了担忧。
沉默了许久的溟非,终于爆发了,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只换来今时今日的背叛,就算自己在哎他们又如何,这些人何曾把自己当过自家人。哪怕是当上了族长,也不过是另一枚上京谈判的棋子罢了。一时间万念俱灰,对族人的失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溟非咬紧牙关,猛地伸手把裸露在的外面的箭,一根一根地折断。随着咔咔的断裂声,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重。
白胜推开当爱前面的那些弓箭手,独自走了出去,能跟溟非正式地打一场,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溟非看着白胜,把手里折断的木条,当做飞镖猛地扔了出去。白胜豁然拔剑,直起一弹,木条齐刷刷地被钉在了不远地沙地里。
溟非大刀阔斧地向他砍去,每一刀都下足了劲,白胜的每一次接招,都能感觉到力量的波动震的他手腕微麻。
然而,溟非的进攻密度根本来不及给白胜反应时间,往往他还没有准备好,就已经被迫要去接下一招。
该死,在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输。白胜把目光投向了在一旁观战的爷爷。白尘见自己的孙子渐渐处于弱势,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帮忙,没想到被巫长一把拦下。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决斗,如果旁人插手,岂不是有失公允?”说罢,连头也没转继续看着。而白尘刚迈出的步子,顿了顿也收了回来。
非儿,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相信这是你做的,所以,别让我失望好么。巫长以不可闻的声音微微叹了口气,凭她一人之力,又怎能力挽民心呢。
白胜见求救无门,便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溟非伤口上的血好不容易凝结了,又很快爆裂流出新的,然而他都跟感觉不到一样。空洞的眼眸里似乎没有交点,唯一可以见的便是无尽的杀戮,此刻溟非游离在理智的边缘,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杀了这个畜生。
白胜的剑已经伤痕累累,用不了一会儿就该彻底报废,如果再没想到办法,今日就该是他的忌日了。叮地一声,溟非的大刀再次劈到了白胜的剑上,细长的宝剑,此刻显得如此的单薄。白胜使劲地推开溟非,乘机狠狠地一踹,提在他中箭的伤口上。
溟非微微皱了皱眉头,向后退了几步。正当他准备再次迎上去的时候,白胜的剑却出乎意料地甩了出去。
“不!”溟非叫了出来,理智回笼,他看清楚了,那柄死亡之剑,正要刺向他的母亲。剑身在空中画出了几个优美的弧线,最终精准地袭向了那个被绑住手脚的可怜妇人。
溟非不顾一切地跑了上去,接住了自己年迈的母亲。
“娘!”
七婆婆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了一丝惨白的微笑。
“非儿,我相信你不会是那样的人。答应娘,要好好活下去。”
“娘!你撑着!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带你过好日子,你撑住啊!”近乎嘶吼的声音,身受重伤的溟非,艰难地抱起七婆婆。他的身上沾满血污,凌乱的发丝飘在风里,映衬的脸上的更加悲凉。这一幕不免让其他人为之动容,毕竟是生活在一起的同族,面对此番此景,不少弓箭手放下了武器。
溟非微微一顿,七婆婆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溟非蹙了蹙没,继续向前走。
“娘,你放心,等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到时候,你不必再受人白眼,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什么也不管,只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白胜看着溟非越走越远的背影,眉头深锁,冲着身后的人大喊。
“你们都傻了么!放箭啊!”说着,气急败坏的白胜,干脆自己动手,抢过别人的弓箭,对准溟非的背后。
“小心!”情急之下,陈三福竟然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箭。
找死!白胜不甘心地咬咬牙,随即又抽了一根箭,架上。
溟非再次震惊地看着陈三福,巨大的打击已经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管我了,你赶紧走。这里我帮你挡着。”
“可是……”
“别管我!快走!”陈三福狠狠地把他一推,自己拿起剑对付起白胜。溟非站了很久,最后还是义无返顾地掉头。
可惜,没走出几步,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挡住了去处。
“你?”溟非呆住了,眼前的煜钊和刚才的白胜,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
煜钊冷冷勾起嘴角。
“念你命不久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煜钊竟然带着一丝自豪。
“让王藏叛变的是我,杀了煜铭的是我,毁了你的是我,所以,得到江山的也必定是我。哈哈哈!”
溟非微微垂下了头,他的急促地呼吸,体力正在流逝。眼前的人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一个披着人皮面具的豺狼虎豹,溟非想要把剑与他拼了,然而,巨大的无力感让他连站着都觉得费劲。
缓慢地脚步声传来,溟非抬起头,煜钊放大的脸就在眼前。一股寒意迎面而来。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苦。”说完,他举起剑,瞄准溟非的心脏。
溟非无力的闭上眼睛,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但是还没等到剑尖刺透胸膛,就感觉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推向了一遍。
“溟非!你快走!”
溟非摔倒在地,就连母亲的尸首也甩到了一边。
“三福?”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三福,他肩头的箭还刺眼地扎在身上,但是此刻他却奋力抓住煜钊的脚踝,不让他伤害自己。溟非震惊了,他从想过世上除了母亲还有人会拼了命的救他,但是现在并不是感慨的时候。
煜钊的一剑刺了个空,半路杀出的陈三福打断了他,该死的!碍手碍脚。煜钊一皱鼻子,剑尖朝下,狠狠地向陈三福刺去。
溟非大叫一声,想要扑过去,但是陈三福立刻制止了他。
“别管我!你快走!你活着,才有可能揭发他们!快走!”陈三福冲着他急切地喊着,溟非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来,向右边的乱石岗跑去。
“去死吧。你这个废物。”煜钊用力地一踹,陈三福最终支持不住松开了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溟非跑走的方向。哥们,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松了一口气的陈三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永远地埋葬在这片黄沙之中。
煜钊狠狠地一拍树干,“到底还是让他给跑了。”随后赶上来的白胜,立刻明白了过来。
“王爷,你不用担心。这里是有名的乱石岗,就像一个大迷宫,进去了就很难出来。按溟非的伤势,不出一会儿,必定失救而死。”
煜钊虽然不甘心,但是还是认同了白胜的话,跟着他回到了璃砂族。
“王爷,既然溟非已经解决,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去吧。”说着,白胜凑到煜钊的耳边。
“那件事情,王爷大可放心,我已经办妥了。王爷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煜钊一听,紧皱的眉心稍微舒展了开来。
“那好,我们明日启程。”
白胜奸诈地笑笑,跟在煜钊的身后返回了族人聚集的地方。黄沙在风中飞舞,转眼间便掩盖了地上的血迹。就如同这一段惨烈的故事,或许将会随着沙土,永久的埋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