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高脸色尴尬,还问等他说什么,万历皇帝继续说道:“说实话,叶爱卿,我挺羡慕你们这些大臣的,你们此举完全就是将万千矿工的性命当做儿戏,但是你们仍然可以自由自在的,完全没人斥责与你们,而我只不过是因为腿疾,无法祭天祈雨,李三才便能够肆意污蔑,而我却不能对他有任何惩罚,否则他便成了万古名臣,而我则是桀纣一般的昏君了!哈哈……”
叶向高听此诛心之言,连忙伏身跪下,说道:“陛下,臣罪该万死!”
万历帝摇摇头说道:“放心,我这个皇帝虽然在某些人口中已经是昏庸无道之极了,不过我却还要为这个国家负责,一国首辅,岂能儿戏,叶向高,你知道我任由你成为首辅的原因吗?顾宪成、李三才、赵南星他们才气未必逊于你,却被我压制下去,这是什么原因?”
叶向高说道:“还望陛下明示!”
万历帝说道:“如今朝堂已经不是一言堂,东林与齐楚浙党纵横交错,若是强行清洗一党,必然会使国本受损,届时,恐有亡国之危机。叶向高,你好就好在能平衡各党,让党争不至于伤及国本,而且也能够让那些人做点事情,可惜,这次你做的实在是有些令我失望了!”
叶向高俯下身体,以头磕地,心里却不禁苦笑,自己虽然有心要平衡党争,但是如今党争愈演愈烈,岂是他能够平衡得了的。
“好了,你年纪也大了,地上凉,别趴在那儿了!你们几个帮首辅站起来,另外去给首辅拿个软座!”万历皇帝的声音响了起来。
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连忙去帮叶向高起身,叶向高叹道:“臣辜负了皇上的厚望,还望皇上恕罪!”
万历皇帝叹道:“好了,叶爱卿,你说福王搞出来的这个矿业管理衙门还能办下去吗?要不然我们再恢复矿监得了!”
旁边的几个太监一听,眼睛都亮了,叶向高连忙说道:“皇上不可,福王爷提出的矿业管理衙门的确是一记妙法,既能为朝廷增利,又不会滋扰地方!”
“那为什么就有人阻挠呢?李汝华,李汝华表面上公允,恐怕也是你们东林党之人,屡屡为福王下绊子,此人多次为受灾百姓请求减免赋税,却不顾他户部尚书的职责,如今国库空虚,国事维艰,却不思国难,只念争权夺利,此等君子,远比小人可恨,着实该死!”万历皇帝咬牙切齿地说道。
叶向高连忙说道:“皇上,李汝华虽然有失职,但是……”
万历皇帝一摆手,说道:“行了,你也不用多说,我现在并没有撤换他的意思,撤了他,我也没有人选来替代他,只是这矿业管理衙门的事情你要亲自管起来,不要继续懈怠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矿税乃是国家良税,那些开矿的,那不是大户人家,这样既不用给百姓增添负担,又能够补贴国用!”
叶向高说道:“微臣记住了!”
万历皇帝点点头说道:“好吧,若无他事,就这样吧!”
叶向高转念一想,他这次来不是来说福王开府的事情吗?怎么被皇帝绕到这上面来了?叶向高连忙说道:“皇上,这……福王招收那些人,恐怕有违旧制啊!藩王是不能招收幕僚的!”
万历皇帝笑道:“福王他把告示贴到京城城墙边上,就是要对我说,一切都是在我眼皮底下进行的,而且现在南边那些做大买卖的,哪个没有些办事的,现在遵化那边也铺开了摊子,多收点人,也没什么?”
叶向高说道:“难道就不能从朝中派人吗?”
万历皇帝玩味地说道:“从朝中派人?今年也就是小半年的时间,福王说他能够解回两百多万银子的红利,从朝中派人,他们也能够做到吗?”
叶向高不禁一滞,明朝文官运输物资时期漂没那是惯例,从南方漕运进京,漂没两三成,然后换成自己的夹带,回京一转手,便又是一笔巨资,李三才他们家就是靠着本事挣到了四百多万两白银的家产。
虽说从遵化道京城的路程短,但是漂没半成那还是应该的,两百万两半成就是十万两了。
对此叶向高也只能苦笑,只是他更惊讶的是,不过小半年朱常洵居然就能够找回这么大的收获,实在是令人佩服。
万历皇帝说道:“另外,那个公司是为股东的利益服务的,也就是为股东赚钱,而朝廷官员拿的是朝廷俸禄,是为朝廷做事,两者岂能混为一谈!我知道有些人想要掌控联合矿业公司,但是这件事情,我绝不允许!”
叶向高点点头说道:“谨遵圣谕!”
叶向高离开之后,万历皇帝对身边的太监常云升说道:“你看这东林党是一个什么样的党派?”
常云升连忙说道:“这……奴婢不敢多嘴!”
万历帝笑道:“这又不是环管不得干政的洪武朝,你怕什么?陈矩留下你便是要你辅佐与我,怕这怕那,可不行,你说说看吧!”
常云升小心翼翼地说道:“自古君子朋而不党,不过在坊间却人人以身为东林党为荣,此事恐怕只有东汉的党锢之祸之时才有过,即便是唐朝牛李党争,官员一入朝便要选择阵营,却无人公开宣扬自己之党,或许这东林党与东汉之时的‘党人’相仿!”
万历皇帝摇摇头说道:“这话说对错参半,东汉党人那是效忠东汉的一群士大夫,不希望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而东林党,这些人或有忧国忧民之辈,不过却也有李三才、李汝华这些食民食国脂膏之辈,他们装扮成清正之辈,争权夺利,并且拉拢了一批向左光斗、杨涟、黄尊素这样的正直之人,若是有什么不对,他们肯定会把这些人扔出来挡灾,自己躲在后面,所以说,东林党成分复杂,李三才李汝华这些人却掌握了东林大权,而那些正直之人只是他们扔在外面的幌子而已,好在还有叶向高、韩爌这样的温和派,总算是能够让朝中无事,这是万一让赵南星或是李三才这样的激进派掌握东林大权,恐怕朝廷下一次京察,便又是一次清洗异己的大场面啊!”
常云升奇道:“皇上,朝中现在东林党可是处于弱势,您这样是不是太过抬举他们了?”
万历皇帝不禁笑道:“弱势?你这话可就错了,若不是我可以偏颇,那方从哲能敌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东林君子?东林党,那是一个与史上任何一个党派都不同的党,以前的党人党争之党,不过是朝中争斗而已,但是东林,却拥有了自己光明正大无比的党派理念,而且还与地方宦绅势力勾结,整个江南之地,除却楚浙两地,几乎都是他们东林的地盘,而且他们收容子弟,却无地域之限,凡是东林书院弟子无论天南海北,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我也畏惧不已啊!”
常云升不禁惊讶道:“这东林党真有如此势力?”
万历皇帝摇摇头说道:“不用担心,造反他们是不会的,也是不敢的,毕竟他们的理念还是儒家理念,只是他们当中,几乎都是依靠吸吮国家税赋成长起来的大富豪,一个个不交税也就罢了,反而大肆扩充势力,将大批大批的商户和农民也收拢到他们旗下,让那些人也不用交税,这其中有盐商、漕商、茶商,丝商,尽是日进斗金,却于国于民无益之辈,如今我不过是想要收缴矿税,他们便从中阻挠,即便福王以正道相责,他们却仍然不思悔改,这些人实在是我大明之毒瘤!”
常云升默然,身为太监,他真正的主子却是皇帝,此时皇帝有了难题,他咬了咬牙,说道:“皇上,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东林党取缔?”
万历笑道:“谈何容易,这东林党虽然不肖,不过毕竟是一个庞然大物,若是贸然毁灭,必然动摇国本,况且我年纪也大了,做事情有时候也感到有心无力,不过纵然如此,我也不能让东林党真正掌握我朝政权,否则以那些人的得性,大明灭国之祸便在眼前了!所以我不能让现在的太子登上皇位,而要让福王成为太子,成为日后的皇帝,福王如今的手段也已经日渐成熟,而且对皇孙校儿也如此慈爱,相比是个仁君,即便是成为皇帝,我诸位皇子也不会有危难,而且我还有时间为他筹谋,一切都还来得及!”
常云升思索片刻,不禁问道:“皇上,前些日子皇孙殿下被刺的事情,是不是会跟东林有关?”
万历经常云升提起,也想起了那件事情,脸色一下子青了起来,他说道:“这些人的确是胆大包天,不过他们处理得太干净了,一个活口都没有,连骆思恭也没办法,这些人不但有钱有势,居然还暗中蓄养死士的话,就太可怕了!”
万历一下子下入了沉思,东林!东林?他们真有这样的力量吗?难道真要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