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冠华像往常一样腆着大肚子走向电梯，秘书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胸前配着蓝色的员工卡，这是主管级员工的颜色。
电梯还没有降下来。两人略带贪婪地看了看一边的高管专用梯，只有红色或者以上的员工卡才能打开那边的大门。
没错，在飞鸟直播，董事会以下的所有成员，名义上都是员工而已。
员工之间都是平等的，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实习员工，普通员工，组长级员工，主管级员工，总监级员工，高管级员工。
白色，绿色，黄色，蓝色，红色，黑色。
以及传说中的紫色。
虽然主管和总监级只有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却不啻天渊。那是从月薪到年薪的跨越，是从栏目到频道的提升。
“小木啊，你跟我多久了？”
电梯门关闭不久，万冠华突兀地问了一句。
“十四个月。我刚来的那天，您还说我没有眼力价儿呢。”
“我带过的人里，你是跟我最久的了。”
不知道万冠华为什么突发感慨，秘书想想道：“我在您这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是啊，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了。”
外面自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两人仍保持着一前一后的位置，只是距离上似乎又靠近了一些。他们不紧不慢地在办公室穿行着，不停接收着来自两边的问候，就好像森林里的野猪与狐狸，正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看着秘书递上刚收来的打赏曲线图，万冠华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
“这洋鬼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
秘书适时地递上一杯茶：“还不是靠您慧眼识珠？”
“告诉他，加大PK的频率，特别盯死那几个敢学着洛水蓝不听话的。洛水蓝现在动不了，可不代表他们也动不了。”
秘书犹豫了一下提醒道，“格雷尔毕竟根基尚浅，要是再加大PK频率和力度，他的粉丝可能撑不住？”
“真粉丝撑不住，假粉丝还撑不住吗？公司养了那么多土豪账号，拨三分之一给他，打赏的返点率提到S级，水粉账号也拨三分之一过去，再申请五百万内部打赏额度，支持力度上，得大胆点！”
格雷尔的直播间外。
看着公司发来的日程安排，小助理惊讶得张大了嘴。
PK不奇怪，但是这个频率...有点过分吧！这是要把直播变成PK专场吗？
再看看PK名单上的一串名字，爱吃糖的小松鼠，戏法江跳跳，京都快手王小石..这分明是要横扫幻术频道的意思呀！
她大着胆子发了条消息：“董秘，这个PK的频率是不是高了点？现在这边还在粉丝成长期，PK太多对主播成长不利呀？”
过了会儿，一条硬邦邦的消息发过来：“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按日程办。”
小助理塌下了双肩，似乎有些被打击到。
但她很快打起精神，来到格雷尔的监制助理旁边，轻声和他交流起来。
听了一会儿，对方摊开双手摇头道：“美丽的小姐，你在和我开玩笑？”
两人又急促地交流了一会儿，格雷尔发现了这边的异样。等到手头表演告一段落，他示意助手上台暖场，走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
“平台的新要求，简直是在开玩笑！”
“这是经过核算的！我们平台会给予必要的支持！”
格雷尔接过日程单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笑起来。
“Why not？”
格雷尔随手把日程单递还小助理，见对方伸手欲接，他手微微一抖，一股火焰腾地升起。小助理微微一惊，却发现递到眼前的并非日程单，而是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
她犹豫着接过玫瑰，见对方示意自己摸摸口袋，便伸手掏了掏，摸出来的竟然是折得四四方方的日程单。
“照安排做吧。”
格雷尔转身走向舞台，轻声道：“这是代价。”
粉丝其实也是分类的。
仅仅关注了主播账号的，是粘性最低的名义粉丝。这些人可能关注成千成百的主播，却不曾为哪个主播打赏哪怕一个子儿。
那些打赏过主播的粉丝，才是被平台和主播们看重的。
每个主播在职业生涯里都会积累起一批自己的拥趸，他们来自天南地北，但是爱好相近，因缘聚会，乐于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自家主播的支持。
在PK中，这些忠实粉丝形成的粉丝团，无疑是主播最坚实的后盾。
爱吃糖的小松鼠是个颇为可爱的萌妹子，虽然表演的扑克魔术偶尔会穿帮，但是配上她一脸沮丧的表情，和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吐槽，非但不像是表演事故，反倒像是节目效果一样好玩。
她的粉丝群也有十几万之多，虽然这些人大都是学生党，但心非常齐。和她PK的人往往会被数值不大但是却如山如海的烟花爆竹淹没，所以她的粉丝群被命名为‘糖果屋的烟花党’。
但是今天，烟花党遇到了对手。
从第一局PK开始，她们就落入了对面的节奏。
对手来自晨星骑士团，他们总是先小规模投入一批打赏，让烟花党去反击一波，等烟花党的狙击态势稍有回落，便再接上一波冲击。反复几次之后，烟花党内部便有些混乱，对于何时反击失去了方向。
虽然在线的烟花党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还是输掉了PK。
看着直播间努力做着蹲起的小小身影，烟花党愤怒了。
“这是哪儿来的混账欺负我们糖糖？”
一时之间，各种通讯软件响成一片。
格雷尔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惊讶于对方的顽强，但是却丝毫没有同情心。对手挣扎得越厉害，自己的碾压就越有意义。
夜还长，战争才刚刚开始。
通常主播之间的PK都是只打一场，3局2胜。这是行业惯例，主播和粉丝都有休息调整的时间。
然而这次，惯例被打破了。
连续6场18局的失败，直接让年龄不大的小松鼠哭到崩溃。
“你们不要打赏了，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爱吃糖的小松鼠红着眼睛，向烟花党们致歉，然后切断了直播。
而格雷尔则冷冷地脱帽致礼，转场去了另一个直播间。
爱吃糖的小松鼠下播了，烟花党们的怒气却无处发泄。他们不是没有失败过，但是却从来没有一次遇到过晨星骑士团这么野蛮，这么心狠手辣，这么不讲武德的对手！
他们迅速涌向各大论坛，发出数量众多的帖子，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没有哪个粉丝，会喜欢看到自己支持的主播被人击败。
飞鸟平台的官网留言板，也堪堪被烟花党挤爆了。
异常的数据动态很快被管理员发觉，然而与幻术频道通过电话之后，他们默不作声地加大了官网的带宽。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这种躺平的架势明显不能平息事态。
一段时间之后，戏法江跳跳的粉丝们也陆续涌来。
“这洋鬼子太过分了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被命名为‘风暴’的PK狂潮，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飞鸟直播的贺电，已经提前打到了格雷尔的手机上。
“恭喜啊，格雷尔先生，要一战成名了。”
“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咱们以前谈好的事情？”
“放心，现在你人气正高，话题性也有了，正是冲击顶流的好时机，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截止当天格雷尔下播的时候，他PK了整整26场，取得了连胜的战绩。每次都是连续作战，穷追猛打，直接将对手打懵，打到认输，打到下播。
格雷尔与他的晨星骑士团之名，自此响彻直播界。
同时，在戏法幻术这个行当里，格雷尔激起的这朵浪花，也持续扩散着。
直播只是这些年才兴起的产业，而戏法，幻术这些表演所形成的产业，却是古来有之。
西京上城区一套四合院里，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捧着一大盆水果，站在房门外。
“囡囡啊，出来吃水果了。”
“呜呜~不吃不吃！”
爱吃糖的小松鼠正趴在床上掉眼泪，闻声更是烦躁，一翻身用被子捂住了头。
老太太叹了口气，把水果放在旁边的台子上，一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
“死老头子！你给我爬起来！让你喊孙女去搞这劳什子，你看看现在弄的！”
床上的老头儿一跃而起，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我不对。”
他双手一分，变出一把蒲扇，脸上露着一副讪讪的笑容：“那个，先凉快凉快，凉快凉快。”
老头儿瞧着老伴儿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又低声下气地赔着不是：“这不是囡囡自己喜欢嘛，我瞅着是新鲜玩意儿，就让她去试试，谁知道能搞这么大？这就跟以前跑场子一样，有叫好的有拆台的，许人捧咱，也得许人捧别个不是？”
京都，东城别墅区。
“你个没用的东西！老王家的脸让你丢光了！”
一名中年光头男子拍得桌子啪啪直响，一旁的人看了都觉得下一秒桌子就会散架：“我教你的玩意儿都忘啦？咋就让个洋鬼子把你斗赢了？”
“和孩子发什么脾气？”
一名精神矍铄的蓝衣老头儿推门进来，“一天到晚在外边跑，回到家就跟孩子发火！不是你孙子你不心疼是不是！”
光头男子嘴一咧，心说那是我儿子不是孙子，但掂量了一下没敢吱声。
“你没看表演别乱说话，孩子手底下的玩意儿绝对是硬的。”
咣当一声，一把龙头拐杖砸在桌上。
蓝衣老头儿吧唧吧唧嘴唇：“虽然时代不一样了，但是门道没变。今天这事里头，多半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