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老人家谢宽,就听了一句,房上待了半夜,后来一看,两个人睡了。复返回王福寨,大家议论,就把北侠说的话,智爷怎么接续学了一遍。有说要见大寨主的,有说破着命要去说的,有说不可说的。王京说:“寨主爷刚拜把子,正是初逢乍见对劲的时候,谁说他们不好,谁落无趣儿。”众人说:“依你之见”王京说:“依我意见,只管让寨主爷实心任事地交友,咱们大众也不用对人说。暗地里访察,若察出他的劣迹来,禀与寨主爷知道。”众人说:“那可就行了。”大家定好主意,暂且不表。
单提北侠与智爷,早早起来发包巾,正要吃茶,小童儿来说:“有请两位新寨主。”说毕,小童头前带路,出了狮子林,奔了中军大寨。面见钟太保,请了安好,然后让座。钟雄吩咐摆酒。智爷说:“等等,天气尚早,也得吃得下去”钟雄说:“为的是说话。”摆酒,罗列杯盘,寨主首座,北侠二座,智爷三座。从此就是这样坐法。
酒过三巡,慢慢地谈话。这就论起展南侠的事了。智爷说:“我本不饿,我去先望看望看此公去。”钟雄说:“你吃完了再去吧。”智爷说:“不是敬其事而后其食吗”钟雄大笑说:“真乃吾之膀臂。”叫喽兵头前引路。智爷一听吓了一跳,暗想:这两个喽兵坏事,这要到了那里,见了展大哥,他是必要嚷我。他要一叫我“智贤弟”岂不漏了机关,前功尽弃?又不能不叫喽兵跟着,只可到那见机而作。问道:“寨主哥哥,此人还囚在原先所在”钟雄说:“不是。先前一个在鬼眼川,一个在竹林坞,教人家救出了一个。此刻幽囚在引列长虹。”智爷说:“小弟去了。”辞别寨主,转身离开了承运殿。走在水面叫喽兵撑过船来。智爷上船至东岸下船。
不多时,到了引列长虹。这个地方是一带小山沟,两边的山石,是一道一道的,分出五色的形相来,犹若天上雨后出的那个长虹一般,故此这地名叫引列长虹。向东往上一走,盘道而上。到得上面,也是由山石缝出来的竹子编成墙的一样,墙头上编出来许多的花活玩艺。直到门前,叫喽兵禀报展爷,就说新寨主拜望展老爷来了。智爷一听,展大哥在里边气哼哼地说话。是怎么个缘故?
皆因是同定徐三爷祭坟,寨主把两个人幽囚起来,把展老爷幽囚在竹林坞。每日有两个喽兵伺候,也不捆着,吃的是上等酒席。忽然间往这边一挪。拿话一问喽兵,喽兵也就把实话对他说了。刚把早饭摆好,请老爷用饭。展爷一气,一伸腿把桌子一翻,哗喇一声全摔了个粉碎。喽兵说:“我老爷,你叫三老爷教下来了,素常你老人家可不是这脾气。”展爷说:“少说”展爷越想越有气,二人一同被捉,救出去一个,可见是亲者的厚。展爷焉能没气?
正在有气之间,喽兵报道:“我家新寨主拜望你老人家来了”展爷说:“你家寨主拜望,难道说还叫我迎接他不成?叫他进来。”喽兵出来说:“请。”智爷咳嗽一声,其实早就听见展爷的话了,气哼哼地说话那。智爷暗喜,越是气哼哼地和我说话才好哪!慢慢地往里走,里面展爷听见咳嗽的声音耳熟,回头往外一看,好生惊讶,怎么智兄弟来到此处?方才报是寨主到,他怎么作了寨主?智爷乃宦门公子出身,入了贼的夥里,他断断不能!哎哟,是了,别是为救我前来行诈吧?若要为我前来,我一嚷可就坏了他的事了。我且慎重慎重。设若为我前来,必装不认得我;他若真作了寨主,不但认得我,必劝我降山,进来时便知分晓。
喽兵引路,给两下里一见,说:“这是我们新寨主。这是展老爷。”展爷扭着脸不瞅智爷。智爷暗喜说:我的肺腑他准猜着,这个伙计搭着了。智爷道:“这位就是展老爷么”展爷暗道:准是为我来的,不然怎么连我他都不认得了!我可别坏了他的事,我也装不认得他。展爷说道:“这位就是新寨主吗”智爷暗想:这可漏不了咧!说道:“展老爷在上,小可有礼。”展爷说:“寨主请了。”智爷落座,喽兵献上两盏茶来。展爷问道:“这位寨主贵姓高名,仙乡何处”智爷说:“小可乃贵州府人氏。姓智,单名一个化字,外号人称黑妖狐。”展爷说:“久仰,久仰”暗说:我今日趁着他当寨主,骂他两句,他都不能还言。说:“我看寨主堂堂仪表非俗,必是文武全才,为什么不思报效朝廷?在山寨之上,以为山王寨主,上也贼,下也贼,似乎你这样人物,随在他们队里,可惜呀,可惜”
智爷暗道:老展,咱们可顾不着这个。怎么为救你,你倒骂起我来了?智爷说:“本欲归降大宋,天子不纳,也是枉然。请问展老爷,在我们山上住了多少日子了”展爷说:“住了好几日了。”智爷说:“我们寨主可曾与展老爷预备没有”展爷说:“每日预备的三餐,倒也丰盛。”智爷问吃了没有?展爷说:“若要不吃,岂不辜负寨主的美意”智爷一笑道:“听说展老爷来的时节,身体瘦弱,如今身体胖大得很。”展爷问什么缘故?智爷说:“你吃了我们贼饭,长了一身贼肉。”彼此大笑。
展爷暗道:我绕不过这个黑狐狸精。智爷使了个眼色,将喽兵支将出来。重新拿指蘸着茶在桌子上写字,就将以往都写清楚。展爷也写上在这里来的缘故。智爷又将钟雄派他顺说展老爷的话写完,展爷又写:“钟雄再三劝我归降我不降,你一趟就降了,怕的是他生疑心。”智爷写:“我再来一两趟再说。”两个把主意论好,连嘴没张。智爷就叫喽兵过来,自己告辞。展爷送出,彼此一躬在地。
喽兵头前引路,下了山坡,穿过夹沟子,至水面上船,正北下船,直奔承运殿。到得屋中见了寨主。寨主就问:“贤弟,顺说那人怎样?大略他是不降。”智爷说:“降可便降。这次没降,我听出他的言语来了,他的家眷现在京都,他怕降了咱们君山,京都御史将他奏参。再去两次准行。”寨主闻听欢喜非常,立刻摆酒。
智爷说:“怎么净喝起酒来了。常言道:‘酒要少吃,事要多知。’议论咱们的大事。”寨主问什么事?智爷说:“据我看,咱们山中的人少;欲成大事,非得人多不可,益多益善。”寨主说:“固是益多益善,哪里请去呢”智爷说:“有的是。刻下就有一位老英雄,人马无敌,称得起是员虎将。刻下在家中纳福,不肯出头。并且不是外人,一请就到。”钟雄说:“到底是谁”智爷说:“是我欧阳哥哥的师兄。此人姓沙名龙,外号人称铁臂熊,作过一任辽东的副总镇。皆因那时节奸臣当道,自己退居林下。若把此人请将出来,可以为前部正印先锋爵位。”话言未了,钟雄赞叹,咳了一声:“原来这位沙员外是二弟的师兄啊”北侠说:“不错,是我的师兄。”(其实不是他的师兄,是智爷的主意。说是师兄,为的是透着亲近。)北侠说:“提起此人,大哥为什么赞叹”钟雄说:“这个朋友咱们也不能往山上请,大概早晚就有性命之忧。”智爷一听,吓了一跳,问道:“哥哥,是什么缘故”钟雄说:“这人得罪了王爷。皆因黑狼山有一个金面神栾肖,被这位老朋友也不知是拿去了,也不知是结果了性命。王爷对此人恨如彻骨,险些没派君山人去拿他。咱们要把这位朋友请到君山,王爷若是要他,可是给与不给?若给王爷送去,岂不是断送这位老哥哥的性命;若不送去,不是得罪王爷么!再说咱们君山的钱粮,都是王爷供给。”智爷说:“无妨,全有我那!设若王爷那里要人,我亲自去见王爷。先顾咱们这里,又得一员虎将。”钟雄说:“贤弟,你可准行得了吗”智爷说:“我若不行,岂不教沙大哥的性命断送了”钟雄一听欢喜,写信备帖,智爷亲自去请。
这一去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