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七八分醉意,摇摇晃晃。二宝果不其然又喝多了,好在还能认识回岗亭值班的路。
看着岗亭就在前方,二宝却感到步伐越来越沉,每迈出一步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头。
路过一个油条摊,飘过来的香味很是诱人。不过二宝可没那个胃口,肚子里没消化的那一大堆,没借着酒劲吐出来算不错了。整杯豆浆醒醒酒吧。
“老板,拿杯豆浆。”二宝说完掏出手机,扫着摊子前的二维码付款。
看着手机屏幕弹出的‘余额不足’,二宝才意识到了什么。打开钱包,没有!手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也没有!
真穷!穷得都快吃不起饭了,二宝自嘲。“老板,豆浆我不要了!”。
故意打个饱嗝,摆出一副酒劲冲头的模样,冲散脸上没钱的尴尬。
岗亭外尽是忙着外出上班的业主与车辆,与他们逆行的二宝不得不左闪右闪。昨天早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不少业主还打量着二宝。
“看,又喝酒了,不晓得物业从哪里找的这种酒保安。”
“昨天早上就是这个年轻保安,喝醉了抬不到起落杆,车子出不去害得我上班迟到哦。”
有的业主甚至对身边的小孩教育着“以后好好读书,不然就会像这个保安一样只晓得一天天喝醉酒......”
脸皮比墙厚的二宝,自然装作没听到,懒得理会这些业主批判的眼光,莞尔一笑。
外表的漠然却无法掩盖内心的苦楚。
谁又愿意不务正业呢,要是当年好好读书,不那么少不经事,多好!谁又愿意经常买醉呢,谁不愿像你们一样人五人六的,谁不愿有个体体面面稳定的职业,谁愿意年纪轻轻走投无路只能干一个小保安。二宝心里在呐喊,淡然的笑意渐渐不自觉收起,眼神渐渐失去光泽。
“嘀”地一声,尖锐的喇叭响将二宝走神的魂灵拉回现实。突如其来的惊吓,二宝惯性地往边上一跳,酒都醒了一半,转过身来张嘴刚要开骂,却顿时目瞪口呆得骂不起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橙色超级跑车。
大气威武的外形,稳重夺人眼球的车漆,极具艺术感的车身线条,发动机轻悦的嗡嗡犹如交响曲。
光速970,能用光速命名,该车强悍的马力可见一斑。
这款车还有个霸气的名字:男人的战马,放眼凯城乃至整个西南地区,或许就这么一辆吧。
资深车迷的二宝,也只是在网络上看过视频图片而已,而车身颜色为橙色的这款,据说只是针对某些VIP客户专门生产的。
配上车牌五个8的跑车,让人眼看了都不由得说一句:真它妈豪华!
更可气的是,开车的竟然是个带着墨镜,年纪居然比二宝还小的小鲜肉。唉,自己怎么没有个好爹呢!二宝心里第一反应。
起落杆抬起,二宝目送着跑车缓缓驶过,径直向小区里驶去。这车真赞!
“看够了没?”段哥放下起落杆,从岗亭里走出来。“你看车的眼神比看美女都入迷嘞。”
“那个跑车,晓得是哪个的不?”二宝问道。
“不晓得,一般开这种车的人非富即贵,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咋可能认识嘛。”
“段哥,你咋个还没走?”
“今天媳妇送孩子,你又还没到位,就在等你。”段哥说完将岗亭钥匙扔了过来。“交给你了。”
“嘿嘿,不愧是老哥子,够意思。”
两人闲聊着,二宝心里始终抹不去刚才跑车的阴影。
我的个乖乖,绝对的名车哩!开着它上路,不用吹口哨,自然会吸引一大波妹子的眼光。
老街里一家普通的粉店,店面不大。
已经早上十点,早过了吃早餐的时间,粉店里仍然很是拥挤。虽然附近开着四五家类似的粉店,但是一眼望去,其余那几家粉店的客人却少得可怜。
“老板,我的原汤牛肉粉还没煮好吗?圆的哈!”
“老板结账,两碗扁粉,一碗加粉,另一碗加哨子和鸡蛋,好多钱?”
“老板快点嘛,我要的还没打包好吗?都等了二十分钟了喽!”
粉店里摆了七八张桌子,为了能让更多的顾客坐着吃,粉店老板甚至在外面路边上摆了两张折椅。
但无奈客人太多,外面路边还是排了长长的队。
一碗粉,或圆或扁,配以精心熬煮的大骨汤,搁点香菜葱花蒜末,来点牛肉,猪脚,辣鸡,肥肠等等哨子。再根据口味放点油辣椒或者干辣子面。骨汤浓香,粉很是劲道。
面条却是没有的,因为煮一碗面的时间,最起码可以煮三碗粉了,影响效率。
老刀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走到里间的操作间,见到了正在店里忙活,已经好多天没见到的父母。
早就听说自家粉店生意蛮好,却没想到是这么的好!老刀的父亲老贾正抓着一大把圆粉,抛入翻滚的沸水中。
见到老刀进来,将一件围裙丢进他怀里,用一种无需商量的口吻:“把这两碗粉端过去,那桌两个客人的。”示意着门口正坐着等待的两位顾客。
套起围裙,老刀二话不说两碗粉一手一碗端着,穿过拥挤的客人,送往那两位客人的桌上。别看老刀在外惹是生非不务正业,但在家里,挑战自家老爹威严的胆子,始终是没有的!老刀父亲现在看起来只是个老实巴交煮粉的,但年轻时候在老街,也是一号人物嘞。
老的余威尚存,小的也不是个善茬,什么人该惹不该惹,那些附近的地头蛇心里头有一杆秤的,不然都不敢在老街混。
正在收拾餐盘的老妈一抬头,看到自己儿子熟悉的身影,还以为看花了眼。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差点把手里的一摞脏碗放下抱起老刀就大亲一口。
又是端粉,又是收碗,又是打包餐盒。等到老刀总算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店里客流量总算只有刚才的三分之一了。
就着身边的一个空位坐下,看着老妈忙碌的身影,老刀心里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幸福。
一碗粉放在桌上。“还没过早吧?赶紧吃。”老贾把粉放下,就回操作间去了。
看着父亲进去的背影,老刀居然觉得自己老爹,居然好帅!不是吗?笔挺的身材,强大的气场,不苟言笑神态,现在的小女生喜欢的老男人的特点,自己老爹身上全有。
难怪刚才店里面的客人大都是中老年妇女。老刀脸上露出一阵憋不住的坏笑!
用筷子将粉拌开,夹了一口嗦进嘴里,浓香满足了口腔并立即由耳根窜上脑子。这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这是老刀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吃的自家粉。上学那时候放荡不羁,到粉店来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来要零花钱,成年后忙东忙西忙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很少在粉店露面。这样的粉店,在凯城的街头巷尾很是常见,但这种味道,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在凯城找不出第二家的,原来凯城最好吃的粉居然是自己家的。
老刀好像明白了自己父亲为什么卖了几十年粉都不觉得闷了。
人无论做什么,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愿意做的事,就算默默无闻又怎样,行行出状元!
“个多礼拜了,你走哪里去了?”老妈将抹布放下,坐在了他正对面。
很显然,老人家并不喜欢看网络上的短视频之类的,不然不会连自己儿子在网络上蹿红了一把都不知道。
“跟朋友出去玩了几天......”老刀埋头吃粉,不敢正视老妈尖锐的眼睛。
“哦,那你咋不带小红(苏红欣)一起来呢?今天她也不来呢,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来帮忙的。”
“她临时有事的嘛,而且别个老是来帮忙,免费劳力,你好意思啊?”老刀说这话时,心里总算是发虚了。
“有哪样不好意思的嘛,未来自家儿媳妇,有哪样嘛。”老妈大声又泼辣。
“我们都还没结婚的嘛。”
“迟早还是要结的啊......”
老刀不想跟老妈抬杠,埋着头将粉刨了干净。转移了话题。
“老妈,生意啷个好,每天卖个百把碗不成问题吧?”
“才百把碗?你开玩笑哦!”老贾从操作间走了出来,并将手掌摊开,形成一个巴掌。
“不会吧?五百碗啊!”老刀张大了嘴巴。
“你还别不信,没见过刚才的架势吗?我跟你爸爸凌晨四点过就起床,只卖早上的粉,一般到中午,想吃都已经没得了。中午过后就关门,才轮到隔壁几家卖。”老妈一脸自信。
老刀还是不信,看向老贾,老陈一脸默认。“五百碗还算一般的,最多的一天卖了一千二百多碗。”
一碗八块,五百碗就是四千块。还不算加粉加哨子加鸡蛋的收入...铺面是自家的,然后除去成本、水电杂七杂八的费用,每天的净利润不就是...老刀心里的账已经算不清楚,嘴巴张得更大了。
“你跟小红,还是找个时间把证领了嘛,早点把事情办了我们也早点放心噻。”老刀妈妈打断了正在掰着手指头算账的老刀。
“唉,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她家里都给她安排相亲了。”老刀故意装作沮丧。
“哪样?哎哟你这个败家子哦,赶紧给我把小红追回来。”老妈一套连环拳捶在老刀胸口。
“妈,妈,妈...逗你们耍呢,她跑不了。”老刀挡住老妈的攻击,嘿嘿笑着。
“你少给老子晃荡点哈,别真以为老子不晓得你这几天搞哪样去了,都懒得说你!”老贾并没有点破老刀几天前的光辉事迹。教育儿子的时候,一副黑道大哥的模样,言辞里的威武不容挑战。
苏红欣回家相亲的事,本就是父母之命难为,现在整个村子里还未出嫁的姑娘就她年纪最大,再过几年就三十了,观念守旧的父母当然担心。
苏红欣人不仅长得漂亮,又是贤惠乖巧的苗家姑娘,十里八乡上门求亲的人几乎把她加门槛踩烂。上门说亲的人虽然多,但苏红欣却一个都不愿意见。她父母没办法,只好想了个法子,将她骗回家。
被骗回去相亲那天,长辈们配合着给男女双方留下私聊的时间。苏红欣见没有父母在场,不仅摆出了一副大姐大的模样,流里流气的,喝酒大碗喝,划拳大声嚷,更扬言我男朋友是混社会的,吓得男方不敢多待赶紧离开了。
老刀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父母居然当真了。看来二老对老刀苏红欣两人的事情确实很上心,看老贾那架势,如果苏红欣不能成为自己儿媳妇,把老刀腿打断都有可能。
赶紧给老妈倒了一杯水,借机打断二老开始训人的势头。
“今天来就是跟你么商量这个事呢,你两个硬是太紧张,一点玩笑开不得。”
“有哪样想法?讲!”老贾快人快语,搬起塑胶凳就坐了过来,三个人开起了家庭会议。
老刀伸出手到二老眼前,掌心朝上。“钱。”
离开粉店的老刀行走在青石铺成的老街,路面凹凸不平,一块块的青石已经很光滑,比老刀年岁还悠久。
一些已经松动的青石,到了雨天,踩上这侧,会从那一侧会飚出一道水溅。
小巷狭窄,行人稀少,晚上一般是没有人敢走。街道两侧,老刀原先经常混迹的那些游戏厅,现在大多数已经演变成了网吧,茶馆。
最近几年,随着政府部门的大力整顿,老街的治安已经相当好了。
已经临近中午,但是阳光却还是无法射进深巷里。
虽然有些昏暗,步履轻伐的老刀却觉得越走越亮,前途一片光明。
往后几天,粉店里经常看到老刀出没的身影,苏红欣下班后也常来帮忙。
老刀父母早已经将苏红欣当成儿媳妇看待,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安居乐业的样子,老刀的混蛋逻辑突然觉得,生活原来还能这样过着,干嘛不早点把他抓进去拘留教育一番呢?安稳的生活,原来是这么的舒服。
权衡考虑之后,老刀把自己的店面转手给了老街上的一个朋友。用那朋友的话说,老子根本不是那块守门面的料。的确,但他好像哪块料都不是的吧。
结婚的计划也已经提上日程,看到儿子真的变好,老两口喜笑颜开。
一个不是很忙的中午,一家人正在店里忙碌,老妈扔过来一个存折。
老刀打开一看,差点没把老刀吓傻。整整七位数的存款,而且开头的数字居然是个6,六百多万啊!
“原来你老俩口啷个有钱啊!卖粉啷个能搞到事啊!”
老妈将手中锅铲一横,指着他说:“过来我跟你单摆一哈!”
“搞到事?!你个败家子懂哪样,你老爸我俩个存着这点钱你以为容易哦,每天起早贪黑嘞,啷个多年也从来没看到你伸哈手帮哈忙。不敢透底给你就怕你个酒溜子打我们的主意!我跟你讲哈,我们老贾家全部家底都在这里头,这个钱我完全是看到小红的面上才拿给你的哦,你莫拿克耍听到没得!”
回想起老刀过去的种种劣迹,老妈还是怒火难消,骂起人来还是不给人留面子。
苏红欣一直觉得,老刀嘴仗厉害是得到了他老妈的遗传,他父亲虽然年轻时也不务正业,是个地头蛇,但在家里,妻管严的老贾也就是个老实巴交干活的角色。
虽然大事由他老爸说了算,小事他老妈说了算,但至于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这就得他老妈说了算了。
他老妈经常对苏红欣说:“小红啊,你能跟我们家老刀玩啷个多年不舍不弃,真是他福分哦,真呢是我家老祖公保佑啊!唉,也怪我们对不住你,以前忙得没得好多时间管教啊个败家子,让你摊上了这么个废料!你也是脾气太好了嘛,对他啷个客气搞哪样,有时候该自己管教就管教嘛!该捶他就捶他,我锤他他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的嘞!”
此类的话让苏红欣觉得哭笑不得,自认为脾气暴躁,敢随时跟任何人干架的她,看着他老妈那架势。啧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老刀将存折退还给老两口,老两口有些纳闷:“不是缺钱的吗?”
老刀摇摇头,非常严肃地说:“缺钱也不要,你两个那么多年攒的辛苦钱,我要了我就不是你家崽!”
老妈吸了口烟:“出息了哈,看不出还是有点骨气的嘞!”然后将存折接回扔给老贾。
后来,老刀悄悄跟老妈说,结婚这个事,是他和苏红欣两个人自己的事,如果拿了这个钱,苏红欣会打心里看不起他。苏红欣是那种宁愿没钱,也不愿要老两口那分量太重的存款。她要的是两个人简简单单扯证结婚过日子,不去在乎贫贱与否。她如果是那种贪图安逸日子的人,早就离开老刀了。
一番话说得老两口心理那叫一个欣慰,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里已经知道如何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