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支楚月吓了一跳,她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控制地对着一个陌生女孩有着莫大的敌意。
她心里一跳,脑海里又闪过了很多画面。
回想起在网吧的昏暗环境里,她在充斥着各种气味和声音中点开那个帖子,里面的遣词造句便如画般展开在脑海里。
因为曾经他也那样朝她走来,朝她伸出手,他们紧握的手在夏日酷暑里晕出水汽潮湿,却执着地,谁也没有放开谁。
可那个贴子突然让她意识到,她不是唯一,有同样的人也有相同的境遇,他是不是也曾朝她意气风发地走去,是不是也曾朝她伸出手,是不是也曾拽住她把她从黑暗带往黎明。
想到这,支楚月突然不敢想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心口泛着酸,全身揪着痛,仿佛四肢百骸都在拒绝着,拒绝着接受她不是他的特殊这一事实。
见支楚月迟迟不出声,林哲低了低头,喊了她一声:“支楚月?”
“什么为什么?我和她也算是朋友了吧,打了声招呼就好了,快得很。”
林哲笑起来,可支楚月却笑不出来,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连保持稳定情绪的能力都没有,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略长的指甲陷入手心的肉里,带来一丝阵痛,才让她勉强冷静下来。
可一开口又失了理智:“林哲,你和谁都算是朋友吗?”
反应过来有未免太刻薄,支楚月偏过头去,那声对不起堵在喉咙眼却怎么也吐不出了。
错失了最好时机,再过几秒,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了,连道歉也会变得突兀。
林哲太迟钝,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只有江流奔腾不息和耳边呼啸的北风,他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靠过来:“欸,支楚月,你想不想知道我和那人怎么认识的?”
只见毫无动静的支楚月终于像被触及了什么,渐渐回过神来,听见他的话又急不可耐地打断他,靠过来倚着他,轻轻地将食指放至他的唇中,盯着他,认真到几乎带有恳求的意味:“不想,不要告诉我。”
他们靠得很近,支楚月的手都撑在他怀里,可是谁也没有发现,就像被刚刚短暂而感觉猛烈的触碰夺了魂,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视线便缠绵地撞在一起,情丝像黏乎的麦芽糖,扯不断。
林哲失了神,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呼出的气息靠得太近,感觉眼前都变得潮湿起来。
没等到她正面回答,忽然四面八方都传来烟花急速上升膨胀绽放的声音,人群躁动,四周的交流声越来越大,生生打断了他们本该进行的对话。
支楚月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仰着头,星星点点落在她眼里,弯弯的眼睛流出了丝丝笑意:“新年快乐,林哲。”
烟花蹦出七彩的光映亮了支楚月的面庞,她脸上的灰霾都被暂且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愉悦,此刻她像一只猫咪,林哲偶尔在这种充满生气的吵闹的地方才捕捉到她懈怠之后释放出的柔软。
林哲压了压唇角,声音带上了笑意,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你也新年快乐,支楚月。”
他们对视上却又默契地把视线转到前方,江边的冰冷潮湿仿佛都被此刻紧靠的温暖驱散。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新年快乐的祝福此起彼伏。人群开始杂乱无规则地移动着,支楚月被身后的人流挤得往前一倒,又被撞了一把,胸口一阵闷。
然而被滞后的不仅是不适感,还有迟来的害羞与无所适从,方才支楚月被撞到,林哲就紧紧把她裹进了怀里,此时此刻,人群往外扩散,而他们却还亲密无间地抱在一起。
像是默契十足的情侣。
这种感觉太奇妙。
两人对视上一秒,又匆匆分开,分开的几秒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不明白怎么会上一秒黏糊,下一秒就尴尬得不知手脚哪里放。
支楚月往左走,林哲恰好往左走,她往右他也往右,两人干脆停住不走了,低头沉默瞬间,悄悄抬起眼却又那么巧合对上彼此小心的眼神,忽然笑也绷不住了。
支楚月笑起来,杏眼微微弯了弯:“新年快乐。”
又说一次。
林哲沉沉地笑起来,很是配合地说着:“新年快乐。”
脚下的江流奔腾不息,耳边的人流嘈杂不断,而此时此刻他们笑着对望,眼里只有对方,好像静止在这一瞬间,世界都变得虚无起来,只有眼前人是真的。
“走。”林哲扬了扬下巴,“去买烟花。”
“嗯?”支楚月跟着他穿过人流,“去哪买?”
林哲指着前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在前面。”
人间的光都落在他回头挥手的脸庞上,少年太有人间气,支楚月在那一瞬间陷入凡间最庸俗的喜欢中。
喜欢充盈着她,满到要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喊着:“好!”
那么大声的一声回应片刻就消失在人声中,他们穿过层层人群围成的圈,最后来到了一个摊位前。
支楚月手里拿了满满一手仙女棒,林哲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支楚月,有那么高兴吗?”
“高兴啊。”支楚月挥了挥手里的仙女棒,“老板白送了十根。我很高兴。”
“嗯,老板怎么那么好说话,就白白送你了。”
“我人好。”支楚月狡辩。
两人沿着江边走,走到一处少人的地方,支楚月把满满一手的仙女棒放在其中一张石凳上,拿起几根,迫不及待地喊着林哲的名字:“林哲林哲,我要点了。”
烟花被点燃,在空气中肆意绽放,裂出火焰的因子,像生生不息的花,在墨黑的夜色中划出一道灿亮。
太强烈的光照在眼前,人的视线就会被模糊,支楚月晃了晃手里燃烧的烟花,看过去,不远处正坐着一个人,背着书包,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无声地哭着。
好半响,愣住了的支楚月才听见她呜咽几声:“楚月……”
支楚月把烟花往林哲手里一塞:“欸,是我。”
听到回应,她放声哭出来,支楚月走近了,眼前哭红了眼梳着乖乖公主头的除了秦芯音还有谁。
“怎么回事啊?”支楚月坐下来,手攀上她的后脖子,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哭什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支楚月环顾一周,明明记得当时她是和苏乐一起出来的,怎么现在只变成她一个人了:“苏乐呢?”
听到苏乐的名字,秦芯音哭得更厉害了,她靠过来,像漂浮在海上的落难者紧紧抱住了支楚月这根忽然出现的浮木:“我们不提他好不好?”
她哭得太厉害,支楚月的心一下绷住了,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不提了,不提了。”
林哲手上的烟花燃尽了,在黑夜中最后划出一条枯竭的黄线,最后的星点亮落下来,他站在支楚月身后,戳了戳她的背,支楚月回头,只看见林哲递过来几张纸巾。
“怎么了?”他无声地问道。
支楚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会在江边遇到秦芯音不奇怪,可支楚月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狼狈大哭的秦芯音,回想这阵子她的反常,难道真的和苏乐有关系吗?
在她的猜测里,秦芯音喜欢苏乐,苏乐也喜欢秦芯音,明明是两情相悦,怎么会那么难过?
支楚月低下头来,拿出纸巾,温柔地帮秦芯音擦着眼泪。
忽然,身后传来有些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乱掉了的呼吸,苏乐出现在眼前,本该是怒气盛放的,却在看到秦芯音完好无损的瞬间松了口气。
支楚月看过去,意外地,她看到了身后跟着的曲由美,裹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大得不像是她的尺寸,一双曲线优美的腿露出来。
她还是那样,穿着版型优秀的牛仔裙,淡淡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