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下黑诊所手术室外的走廊里,一股药剂混合着血腥的极其难闻的味道另他感觉到一种窒息,似乎为了驱散这股难闻的味道,吕小一从口袋里抖抖索索的模出皱巴巴的软包白沙烟盒,抽出里面的最后一支同样皱巴巴的香烟,然后狠狠的把空烟盒揉成一团丢在了肮脏不堪的走廊地面上。
把皱巴巴的香烟用粗糙的满是硬茧的手指轻轻的捋了捋,然后用刚刚一块钱买来的一次性塑料火机将香烟点燃,闭上眼,狠狠的吸了一口,一种飘飘然晕乎乎的满足感在大脑中油然而生。
“这也许是这辈子抽的最后一根白沙烟了吧?”
吕小一以前是从不抽烟的,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做为一个孤儿,他并没有像他的大部分同伴一样,整天混迹于市井无所事事打架斗殴。在孤儿院向院长的印象里,他一直就是一个十分听话的乖宝宝。实际上吕小一也打过架,那是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跟孤儿院的同伴一早出门去学校,在学校门口时,一伙小孩围着他们叫,骂他们是没爹没娘的野种,于是吕小一他们冲上去打起了群架,事后,那些小孩由家长带着吵上了孤儿院,向院长才听说吕小一把一个小孩的鼻梁打拆了,以后肯定会破像。最后在向院长的苦苦哀求下,好不容易安抚下那些家长。事后,向院长把吕小一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吕小一以为会被向院长骂,心里十分害怕,但向院长并没有骂他,反而流着眼泪安慰他,对他说:没爹娘的孩子不可怜,可怜的是只知道自暴自弃,做人要自强,要有出息,别人的污辱只是一时的,只要你以后做得比他们更好,就没人再敢随便污辱你。自此后,吕小一再也没有与人打过架。只是受过的一切都记在心里,转化为了生活的动力。
向院长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现在在开出租车,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三个子女的日子都还算不错,老伴在十年前就已离开人世,她在孤儿院已经工作了三十年。
吕小一是在向院长的怀抱里慢慢长大的,自打他记事起,向院长每天早上来走进孤儿院的大门,手里都提着一个早餐盒,然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乖小一,快过来,吃早饭了!你最喜欢的肉馅儿馄饨!这也是吕小一自小每天都在盼望的时候。在孤儿院的一十八年,吕小一每天都能吃到别的同伴吃不到的肉馅儿馄饨,他感觉永远都吃不厌。而每每吕小一用小汤勺盛着一个热腾腾的馄饨伸到向院长的面前时,向院长都会笑呵呵的对他说:院长已经吃过了,这都是给我家乖小一吃的。望着向院长的笑脸,吕小一信以为真的一口吞下汤勺里的馄饨,然后擦擦嘴巴对着院长呵呵也笑。这样的场景一直伴随着吕小一上大学的那一天。
向院长对吕小一的好,在孤儿院谁都知道,向院长的同事经常跟吕小一开玩笑,说吕小一就是向院长的亲儿子。每每这个时候,吕小一都会说,是的,我就是院长的亲儿子,比亲的还亲的亲儿子!
向院长的儿子其实跟吕小一差不多年纪,也是同一天参加高考,他高考的结果吕小一并不知道,因为他一直对吕小一有一种敌视,高考放榜的那天晚上,他来找了吕小一,告诉他自己名落孙山,并要求吕小一好好的念大学。他说这句话时,吕小一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话中的不甘和愤怒。事后一年多他才从孤独院的别的阿姨那了解到,向院长的儿子其实也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医科大学,而向院长家的经济本来就不宽裕,所以,向院长让自己的儿子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把好些年攒下来的学费全都交给了吕小一,并且要求自己的儿子瞒着吕小一说自己没有考上。吕小一知道这件事后,他也没有多想,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叨,这是我亲妈,我妈供养我上的大学!然后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淌。
大学毕业后,吕小一回到孤儿院所在的城市中,在一家跨国公司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奋斗了两年,给向院长的儿子买了辆出租车,以缓解自己心里的内疚。
每周末都会带着漂亮的女朋友去向院长家看看,而退休在家的向院长每次都做一顿丰盛的饭菜,让吕小一吃得格外的香甜,当然也少不了一大碗肉馅儿馄饨。邻居们都说向院长有两个儿子,有一个比亲儿子还亲的亲儿子。
本来,如果日子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下去,直到吕小一给向院长养老送终,是吕小一最大也最快乐的愿望。
但是,兴许是老天不开眼,好人没好报,向院长被检查出患了胃癌,如果坚持用药和化疗,还可以撑个三四年,否则,就……
当吕小一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有如天雷轰顶!
擦干眼泪走进病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院长苍老瘦削的身影,吕小一的泪水又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向院长替他擦干了泪水,紧紧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要记得小时个我跟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我有你这么好一个儿子,就算就此走了,也是开开心心的。”
“妈!”听着向院长的话,吕小一嚎啕大哭着叫出了多年以来一直想叫的那个字。“妈,您放心!儿子一定治好您!儿子还要带您出国周游世界!您相信我,儿子从不对您撒谎!”
“信,妈信!你是我最好的儿子!”向院长也开心的淌下了泪水。
从医院出来,吕小一拿出所有积蓄,变卖了新买不到半年的房子,甚至把女朋友的银行卡里的钱全都取了出来,返回医院交足了三年的医药费,将向阿姨转到了特护病房,叮嘱医院用最好的药,尽最大的可能治好妈妈的病。
女朋友知道后,也没有怪他私自拿了钱去医院,反而说,我们还有工作,身体健康,钱迟早会挣回来的,只要能治好妈@的病,花多少都无所谓。
就这样,过了三年,三年的时间,吕小一每天一下班就会去医院。
然而更加不幸的事情又一次降临到吕小一的头上,一天晚上下班后,骑着电动车带着即将成为老婆的女朋友去医院的路上,一辆突然从拐角冲出来的奔驰车让他住进了医院,等他清醒过来后,医生告诉他,肇事车辆已经逃逸,而他的女朋友已经成为了植物人,将一生躺在床上度过。
面对这噩耗,吕小一始终想着女朋友曾说过的话:“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硬撑着从病床上起来,继续去上班挣钱,每天在医院两头跑,还得瞒着向院长,就这样又独自撑了一年。
全球金融危机的到来,所在的跨国公司破产,吕小一失业,而此时他的积蓄已经花得差不多,为了维持两边的医药费和自己的生活,他不得不选择去了白天建筑工地做零工,晚上又去医院照顾病人,每天起早贪黑,原来白皙的双手,已满是老茧。
上周五,医院通知他,预缴的医药费已经用光,要他在半个月内筹集至少五万元交到医院,否则将要求两个病人出院。
捏着催费通知单,吕小一三宿没合眼,找朋友借,朋友都说手里紧,千儿八百的不成问题,上万的数谁都拿不出来。
被逼到绝路的吕小一,最后在一个电线杆子上看到了一则小广告--有偿捐献器官。
签了字,拿到钱,吕小一去了一趟医院,拿着三十万交给了医院。然后来到了向院长的病房,看着熟睡中的向院长,轻轻的叫了一声“妈”,再走到楼上的女朋友床前,深深的吻了一下她冰凉的额头,轻轻的在她耳边呢喃:“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
安排好一切后,吕小一就来到了地下黑诊所。
“吕小一,轮到你了!”手术室中传出的喊声打断了吕小一的思绪,将仅剩的烟屁股凑到口中狠狠的吸了最后一口,丢到地上用脚碾了碾,朝着手术室中走去。这是他这辈子抽的最后一口烟,因为,他的心脏,将会在接下来的手术中被摘除。这就是他筹到三十万元的代价。
全身麻醉的吕小一躺上手术床上,什么都不知道了,而在他的心脏被拿出胸膛的同时,手术照明灯中激射出的强大电流正好击中了吕小一的大脑,整个城市中的所有电力设施全部中断,在这巨大能量的冲击下,他的头部明显的爆发出极短暂的强烈紫色光晕。
仿佛这就是老天对吕小一的最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