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城外红袄军收兵扎营,城头上的守军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算是过去了。接着,便有民夫队伍,上到城头,把死去的士兵尸体拉去处理,受伤的士兵,则抬去包扎治伤。而那些紧张了一天的士兵们,则像狗一样,瘫软在地,开始休息。
完颜焕在收兵之后,回去吃了晚饭,然后立刻又把城中各个军官召去军议。军议开始,益都府尹首先报告:“大人,由于白天战斗主要是争夺城门,以及弓箭对射。所以,一天下来,伤亡不算严重。根据军中各位指挥官报告之后统计,我军今日总共阵亡八十三个士兵,伤二百七十六人。多是箭伤,稍加医治之后,便可再上战场。”
完颜焕一听,却是脸色都黑了,厉声说道:“这才第一天,就伤亡两三百?还不重?那我们城中总共有多少士兵?又经得起几天伤亡?”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个个都不说话,心里却开始盘算起完颜焕丢出来的问题。
完颜焕看没人回答他的话,便指着那益都府尹,问道:“别人都不说话。那你来说,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可战之兵?按今天这伤亡打下去,可以坚持多久?”
那府尹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说道:“我们还有一千六百二十四人,加上一些受伤比较轻,随时可以归队的,可战之兵,应当超过一千七百人。”
完颜焕哼了一声,说道:“一千七百人?那安照今天这伤亡速度,只能打个五六天了,就算征发青壮民人,临时编入军中,也只能打个十来天了。十天过去后,怎么办?”
那府尹面色发僵,吐出一句话:“十来天之后,援军应当到了吧。”
完颜焕逼问道:“那要是援军路上有事耽搁了呢?十来到不了,怎么办?就算是到了,但是打不破城外的围城之军,又怎么办?”
益都府尹和一众将校。都低下了头,说不出话。
完颜焕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逼问,而是转向了后勤辎重营,问道:“今日一战,消耗了多少军械物资?”
后勤辎重营总管赶紧报告:“大人,由于今天的战斗,只是弓箭对射,以及城门争夺,我军消耗了几万枝箭,以及七根铁撞木。”
完颜焕问道:“我们库存还有多少枝箭?能消耗几天?”
辎重营总管连忙回答道:“去年开战,我们这儿调拨了近两百万枝箭上了前线,现在库存已不满二十万枝了,大概也只能消耗四五天吧。”
完颜焕哼了一声,说道:“那就是说,从兵员和箭枝来看,我们都只能坚守四五天了。到时候,就箭尽援绝,坐视府城沦陷了?我等只能束手待毙了?”
众人一听,顿时个个都脸色苍白,虽然都是军人,有时候也需要去死,可是军人也是不想死的啊,军人也是怕死的,尤其是等死,那更是谁也不想品尝的。
完颜焕把众人脸色看在眼里,等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好了,各位,如果不想死的话。那么只有一个机会,如果我们把握住了,府城之围自解,我们也不用死了。”
众人一齐看向了完颜焕,一脸希冀地问道:“大人,什么机会?我等一定把握住。”
完颜焕一脸凝重地说道:“这个机会,就是我们今夜趁夜突袭贼军。今天我看了一天,那匪军人数虽众,但是还毫无军纪章法,也不会造各种犀利的攻城器械,只会一种冲车。这说明贼军纯属乌合之众。这种乌合之众,打胜仗时,固然会一拥而上,气势如虹。但一小挫,便也会一哄而散。小败也便会成大败。因此,我们只要今夜袭破了贼军大营,杀死了贼军首领,便可一战而平。”
众人一听,有人立刻放下心来,也有人说道:“大人,这夜袭是一个很常见的计谋。大多数带兵的都会用,也会防着别人来用。可得谨慎行事啊。”
完颜焕说道:“那杨安鞍儿以前并不是带兵的,不会想到那么多。就这么定了。大家点齐一千五百人,回去抓紧休息。三更造饭,四更出发。要时候,要人衔枚,马上嚼,脚裹布,悄然而动。在天明之前,是人体最为沉睡无力的时候,我们就在那时冲进敌军大营,杀死杨鞍儿,张汝辑。生死成败,就在此一举。”
众人一齐点头道:“是,大人。”
是夜,夜深人静,月明星稀。全城的金军三更的时候,就做好了饭吃了,然后,人人嘴里咬了一根小木棍, 悄然出城,摸向了城外十里郊区的红袄巾大营。
却说那杨鞍儿确实也防着城里金军夜里出城偷袭,因此,他安营扎寨里时,后退了十里,远离益都府城。也安排了一些防范措施。但是无奈,他手下,都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组织性纪律性委实不高。下面那些站岗巡逻的士兵们,一看长官转身走开,只装模作样了一会儿,便该怎样便怎样去了。
当金军悄悄地摸到杨鞍儿中军大营外面里,只见那门口站岗的两个红袄巾士兵,左边一个把手里的枪拄在地上当作拐杖,双手抱着枪,整个身体好像是一个三脚规,而头则一点一点的,正在打嗑睡。
右边那个站岗兵,则干脆把手里的枪扔在一边,人整个儿干脆坐下来,背靠着门柱,头向上昴成四十五度,睡得正香,还发出了酣声。
而那些巡逻的,却一个也不见,不知道那里去了。那些金兵们一看如此,有些人还有些疑惑,但已有两个金兵,却已经悄然拔出了武器,一言不发,上去举刀就剁。噗地一声,就把那两个站岗兵给送进了地狱。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接着,更多的金兵,从门口拥进了大营,对着大营里横七竖八的人体,一言不发地努力乱剁乱扎。还尽量剁扎咽喉的地方,使得对方即便一时醒来,也发不出惨叫声。
这种无声杀戮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惨然地大叫:“敌袭,敌袭……”
虽然这人很快也没了声息。但是他已经叫醒了很多人,接着,营中便有更多的人大声叫道:“敌袭,敌袭……”
然后,便有人跳了起来,抢到了武器,与来敌乒乒乓乓地交起手来。但是,更多的人,一听闻营里面居然进了敌人了,便跳了起来,衣服也顾不得穿着了,光着身子,便往来外面跑,企图跑出营寨。但是往往被乱箭射死。
正在金兵一面倒地血腥屠杀,红袄巾们惊惶失措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不要慌,拿起武器,跟我一齐杀鞑子。”说罢,手中的长刀扬起,终于有一颗金兵人头,飞上了半空。那人也是衣冠不整。不过,一张国字脸,粗手大脚,显得十分孔武不力。手中一把大刀,舞得像是泼风一般,一连杀了三个金兵,杀进了金兵群当中。
接着,便有更多的红袄巾士兵来到了他身边,聚成一团,背靠背,互相支持保护,抵挡住了金兵的进攻。金兵一如水银泄地的攻势,终于被稍稍抑制住。
但一个金军军官一看,连忙大声吼道:“弓箭手过来,放箭!”
一大群金兵弓箭手便一齐扑了过来,张弓搭箭,便向他们射去。金兵自小弓马娴熟,这时距离又很近,那些红袄巾士兵,纷纷被射中,有些箭甚至还贯穿人体而过。
那些被箭射中的红袄巾士兵,都已经站不住脚了,在惨叫声中,纷纷倒地。就算还能站住的,这时也绝不再站着了。那明显会挨更多的箭枝。地下开始血流满地,慢慢地形成一个个血潭,再汇聚成一条血溪。血腥味令中人欲呕。
突然,红袄巾军当中,有人大喊一声:“不好!张头领被杀了。”
这时,那些正在撒着欢儿的金军,也有人大声欢呼道:“我杀了张汝辑,我杀了张汝辑了。”金兵当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众人一看,是那个主动杀进了金兵群当中的国字脸大汉,这时,已经身中三四枝箭,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下,却仍然是怒眼圆睁,满脸狰狞,也没再说话,不知道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那条国字脸大汉张汝辑倒地,严重地动摇了红袄巾军当中一点儿可怜的士气,更多的人,开始跪地嗑头投隆。但是金兵们毫不理会,凡是见到红袄巾,便砍了过去,管你跪不跪,降不降的?
剩下那些红袄巾士兵一看跪地投降也没有活路,干脆也不投降,开始四处乱跑,寻找活路,却被追着砍得更惨,死得更快。
在那张汝辑出来试图聚拢红袄巾士兵的时候,那个杨鞍儿却带着一部分人,试图夺路逃跑。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嘛。
但是他带着百来个亲信手下,逃出营寨外面,没走几步,骑着的马却突然身子一歪,掉进了一个陷马坑里,杨鞍儿被猛得摔了出去,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把腿给摔断了,接着,人被痛得昏了过去。
张汝辑被乱箭射死,杨鞍儿逃跑,这整个中军大营便群龙无首了,陷入了一片更加慌乱当中。那些金兵们,却陷入了一阵更加疯狂的杀戮快感当中。到天明时在,这座中军大营,已被屠戮一空,几千上万的红袄巾将士,全部被杀。可真是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其他的那些红袄巾将士,一听中军大宫当中被夜袭屠戮一空,张汝辑,杨鞍儿两位头领也死了,果然就如完颜焕所料一样,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