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继续，两人的交谈也随之继续。下山之后又是上山路，一台台的石阶层层而上，好似一条通天之路。
青天十二峰，虽各不相同，但各个山峰的上山路都由青石铺成，每个想要上山的人都得拾级而上。换个角度看，这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说明，诉说着青天剑宗的地位。
青天剑宗作为名动齐国，乃至享誉各国的宗派，方艾对它新弟子的试剑还是很感兴趣的。
人的名，树的影。有那么多人都想进入青天剑宗自然有它的理由，方艾就很想知道。
“刘管事。那么多人都想进剑宗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说到这儿，刘管事背对着方艾的脸上多少有些志得意满。
他背着的手紧了紧，腰杆更加挺值，然后说道：“入我剑宗者，有的想改变平庸的命运，有的想追求高深武学，有的想名利双收。他们想，就说明我剑宗有。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有这些就够了。”
刘管事顿了顿，话语继续：“梦海峰姜峰主，你知道他是谁吗？”
方艾自然不会知道。
“姜为齐国国姓，姜峰主是当今上位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就是齐国的王爷。剑宗与齐国同气连枝，成为剑宗弟子相当于有了半个官身。在剑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弟子，到了外面无一不是追捧拉拢的对象。”
改变命运，名利双收，追捧拉拢。方艾在心里默默想着刘管事的话，总觉得和自己心目中的江湖有些对不上号。
在方艾想来，真正的江湖就应该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不为名利所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才是一个江湖人该有的豪情。
没错，在方艾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江湖人。这种想法来自老爹故事的影响，从离开清风镇那一刻出现，在看到那霸道剑光时萌芽。
尽管他年纪不大，可是心有鲲鹏之量，何惧年岁不长。
刘管事见方艾半天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眼睛微眯，一双老鼠眼中满是精光。他似乎能看出方艾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话我和很多人说过，有许多人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和你想象中的江湖不太一样啊？”
方艾下意识点头。
“江湖永远都不可能只有一面。万丈豪情的是江湖，儿女情长是江湖，尔虞我诈是江湖，人情世故是江湖，追名逐利又何尝不是江湖？
就像江湖与庙堂，两者在许多人口中南辕北辙，毫不相干。可他们本就相互依存，好比这青天剑宗。”
刘管事投去一个询问的江湖，方艾不知如何回答。
“江湖路远，所行之事，所见之物，所遇之人无一不是江湖的一角。江湖路漫漫，谁又能说尽道明呢。”
刘管事有些感慨，可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摆手笑道：“哈哈哈，小兄弟不要介意，我这人就是话多，一直改不过来。别介意，别介意。”
方艾认真地表示否定，语气略显坚定：“没有没有。前辈的话让晚辈受益良多，我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么多。仔细想想前辈的话，好像还真是如此。受教了。”
方艾施了一礼，称呼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方艾对刘管事的印象从开始到现在可谓是截然不同。从对方的话就不难听出，这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而且感悟良多的人。虽然只是感觉，但刚才刘管事的神情绝对不似作伪。
刘管事赶忙走过去扶了方艾一把，说道：“小兄弟不必多礼，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不必客气。”
点了几下头，方艾算是作了回应。
“还有，既然要入剑宗，有个规矩和你说一下也无妨。”
“前辈请讲。”
“凡是我剑宗之人，不得向任何人弯腰。这是我剑宗立派以来的规矩，小兄弟以后要注意了。若是需要行礼，抱拳点头即可。”
这种规矩方艾很能理解。可能这就是青天剑宗精神和信仰的表现。不弯腰不是自傲自负，而是不低头不服输。犹如利剑，宁折不弯。这倒也符合各国第一剑宗作派。
山路向上，刘管事走得不算快，方艾倒也跟得上，感觉不到太多疲累。只要体内寒症不发作，方艾多年修炼，身体素质自是不用多说。
行进中，刘管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不知道小兄弟现在修为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方艾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怎么衡量自己的程度，因为没什么比较。
“难道小兄弟不知道江湖上衡量实力的依据吗？”刘管事有些疑惑。
可能在刘管事眼中，方艾是冷凝川的后辈，对这些事情应该是心知肚明才对。他问及方艾的修为，也只是想知道他的实力，衡量下方艾即将参加的入门试剑。
“这我还真不太了解，请前辈指教。”
仔细想来，老爹只是教自己修炼，好像还真没怎么提及这事儿。方艾毕竟和外界接触较少，楚南风没提及，他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既然小兄弟不嫌我话多，那我就说说。”
“聚精而会神，凝神而聚气，气定则神闲。
打磨根基凝聚精力为聚精；
精力汇聚到一定程度，神念不散，得以交会天地之气，且能随意驱使为会气；
神念强大，体内本源之力应运而生，一方天地如臂使指，此为神闲。
聚精，会气，神闲。三个境界相辅相成，最终褪去凡尘，以至那无双的化尘之境。”
刘管事呼了口气，眼神中竟隐隐有些向往，停了会儿后才接着说道：“化尘之上，听闻是仙人之境，非凡人可以触碰。”
“那我们宗主是什么境界？”方艾好奇追问一句。
“宗主和梦海峰姜长老境界修为早就已至化境。放眼天下，可以与他们比肩的，可谓是屈指可数。”听得出来，这是身为剑宗之人的自豪。
按照刘管事的说法，得以交会天地之气，而且能随意驱使就到了会气的境界。方艾想了想自己的状况，应该就是到了此地步无疑了。
不过方艾明白说话留三分的道理。他接下来和刘管事谈论自己修为时，只是说自己修炼的时候隐约有些气感，总是差着一层窗户纸，想要交会天地之气不知道还要多久，更别说什么随意使用了。
不过方艾不想树大招风的想法还是没有实现，他低估了会气境界的分量。刘管事对方艾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更多的是惊讶。更直夸方艾天资聪颖，不愧是冷长老的后辈，多少有些说方艾青出于蓝的意思。
其实刘管事惊讶也不为过。江湖中习武之人一辈子都无法会气的大有人在，三十岁能感知天地之气的都算翘楚了。像方艾这种十多岁就能有气感的，说是天资聪颖都算用词不当了。
可刘管事的惊讶也只是瞬间而已，并不存在什么过激的表现。其实，方艾这种情况在外面或许会让人惊掉了下巴。可这里不是他处，这里是青天剑宗，是各国公认的第一剑宗。
这里可能会缺一些东西 ，却绝不会缺有天赋的人。像方艾这种年纪修为的人可能不会多，也绝不在少数。所以见怪不怪才是这里的人应有的反应。
就像刘管事一样，他惊讶的或许不是方艾所说的修为，更多的可能是惊讶于方艾居然不是纯粹走后门的。
几个时辰过后，方艾和刘管事登上了试剑峰。峰顶依旧广阔，望不到边际，只是建筑不像云阳峰那般精致。
原本的亭台楼阁变成了简易的房屋，整齐排列在一处。不过不变的还是醉人的山巅景色。似乎不管在哪座山峰上，鹏来山脉的景色都是那么迷人。
刘管事把方艾带到住处，并安排他住下。一路之上，试剑峰上好像并没有多少人。方艾一问才知道，后天才是试剑弟子上山的试剑，提前带他过来一是让他早做准备，而是刘管事怕过两天事务繁杂，忙不过来。
到了住处，刘管事只和方艾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方艾本来还想问下试剑的细节，可刘管事一句不必心急就让他放弃了，有些无奈。
不过转念一想也的确如此，自己或是太过心急了。少年人嘛，总是对未知充满了好奇与探索，这也不足为奇。
刘管事走后，方艾打量了一下住处，发现还不错。虽然条件简陋了一些，不过光线充足，日常所需的东西倒是已经准备妥当了。住处除了一些桌子，柜子之外还有四张床，看来这里并不是给方艾一个人准备的。
反正方艾对住的地方要求也不太高，随便收拾打扫了一下也就住下了。躺在床上，附近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空山鸟语，用这个词来形容倒很是贴切。
空山鸟语的意境是不错，可一个人的时候总逃不过孤独感的侵袭。四下无人，方艾不免想起了清风镇的生活，想起了老爹，想起了那地方熟悉的人。
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怀念在小镇上的生活了。不知道老爹是要去办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人总是如此，对新鲜感难以抗拒，对未知总会充满好奇。可当这一切退去之后，剩下的就是无尽的空虚。
方艾发现，上了青天剑宗的这几天，自己的生活好像单调了点。除了修炼就是等待，除了等待就是吃喝拉撒。真的是无聊透了。
还好，这种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到了试剑峰的第三天，逐渐有人上山，并在周围的房屋中住下，人气慢慢多了起来。
方艾见周围的房屋都是四个人一同居住，这让他不免期待了起来。期待这种别样的居住方式，也期待和自己住一屋的会是什么人。这种情况也让方艾想到了一个听过的词，同窗。
中午时分，有人来了。来人是一个胖子，不算肥胖，白白净净的居然还有些清秀。衣着不算华丽，可材质一眼便能看出不凡。他进门的时候大包小包地提着不少东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方艾。
“哎，兄弟，来的这么早啊。快快快，来帮我一把。”
方艾起身，见对方手上的东西都快拿不住了，连忙上前接过来一些。
把东西放在另一张床上的功夫，胖子还不忘介绍自己：“我叫孙昊，兄弟你叫什么？”
“我叫方艾。”
孙昊放下手中的东西，一把搂住方艾的肩膀，着实把方艾吓了一跳。
“兄弟，一看我就比你大。咱们能住在一起就是缘分，以后你叫我一声哥，有事儿我肯定罩着你。”
方艾被对方搂着贴在身上，感觉软乎乎的。不过这哥们儿多少有些自来熟，弄得方艾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无奈之下也只能先顺了对方的意。
“孙哥。”
“好，小艾兄弟。”一时之间，孙昊力气更大，搂得更紧了些。
“孙哥，先放开。快喘不过来气了。咳咳。”方艾装模作样咳嗽两下，只想快些挣脱对方的魔爪。
孙昊连忙松手，挠了挠头，竟然还有些憨厚。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手重了，手重了。”
可能由于体型和说话方式的关系，孙昊看起来有些老成。可要真论起来，他还真不一定有方艾年长。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方艾并不在意。
收拾好东西后二人落座。坐下后，孙昊一副大马金刀的样子，倒还真有些豪放的派头。
“兄弟从哪儿来啊？”
“我从江城过来。孙哥呢？”
“我从上州城过来的，不算太远。”
方艾小小有些惊讶。上州城可是齐国都城，真正的天子脚下，繁华程度自不必多说。不过看孙昊的衣着，定然不是普通人家，家在都城也不难理解。不过方艾并没有多问，这才刚认识，打听别人的家事可不是明智之举。
没什么正事，只得闲聊。孙昊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点也不扭捏。聊了一会儿之后，方艾也被带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的距离逐渐被拉近，陌生感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