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济十五年三九,姑苏州洞庭城,这座位于烟雾淼淼浩瀚大湖中心的南方雄城,在每年最寒冷的一天中,迎来了迟迟未到的初雪。
自洛尧楚氏在那位当兴之主的带领下举兵南进攻破前朝国都宣武,废前梁王朝大统,自立国号为玄,号令天下设立九州而来已是十五载有余。坐落于浩浩国土之正南得姑苏州,于九州中便素有“南国之富甲大玄,姑苏之富甲南国”的美誉。而身为姑苏州第二大城的洞庭城,自然是规模浩大,富甲千里。如此雄城,世人却皆道“洞庭洞庭,咄咄怪矣”,怪在何?怪便怪在雄厚坚实的高大城墙内,连接起栋栋林立木楼石房的,竟是墩墩石桥,与潺潺流水。历史上不知有多少迁客骚人亦或是外地商贾,在乘坐或画舫或商船,穿过巨大城门得见此城此景时,发出“得见如此洞庭,方知人间仙境存”的感叹。
“得见如此洞庭,方知人间仙境存。余观乎洞庭盛景,山、水、云、雾,各有奇趣。然最得意处又当为民,纵一苇凌万顷之上,渔歌互答,此乐何极......”洞庭城东南鹿枫书院,此时正有朗朗书声从窗户飘出,再钻入门口罚站少年的耳畔。
细雪纷纷,落在少年发丝、眉梢,又勾勒出一副稚嫩但面如刀削、棱角分明的脸庞,少年并非如街坊市井间所评选的美男子般俊美,但其挺拔的鼻梁、深邃的双眼却又天生有着别样的帅气,若仔细看再略加思索,便可猜到少年血统或许并非纯粹是如今九州大统的汉人。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点?俊朗少年漫不经心地盯着飘飘细雪,浑然没注意到教习不知何时已从学堂走出,如今正沉着脸背手站在他身后。
“南遥!南遥!”李教习见连着喊两声才让面前俊朗少年回过神来,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深沉几分,“让你出来罚站不是观雪听涛的!说,让你背的《观洞庭记》已背到何处了,可有一节否?记住,再敢在课堂上看闲书,下次让你出来罚站可就是把三节全背了......”
“老师,”南遥打断道,俊朗的面孔似有几分不好意思,若仔细看,又可发现深棕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促狭的光,“那个嘛,刚刚看着雪,好像一不小心把三节都背完了......"
南遥抬起头,看到李教习阴晴不定的脸闪过好几种复杂的神情,罢了,佯怒瞪了一眼南遥,才无奈的叹一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人虽离去,却有声音传来道:“知道你天资聪慧,可,可......唉,还是用到正地方吧,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做个正人君子报效朝廷,也不枉东坡先生对你的栽培了,毕竟你也是知道,先生为了让你这他身边研墨书童破例入院,还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呀......"
“李先生是个好人......”南遥神色复杂地看着李先生的背影,喃喃道。可是,报效朝廷?是让他忍辱负重,报效当今玄朝?那他读书是为何,习武又是为何,活下来,又是为何?
学堂下课的钟声敲响,南遥用力甩甩头,似想将刚刚脑海里那些恼人杂念甩出,随后,在一众学子收拾好书箱离开前率先踏步走向学堂前不远处的干流,那里停泊着他上下学出行的小舟。
雪依然在下,为洞庭城披上银装。少年踏雪离去,只留下一道孤单的背影与一串足迹,身后的学堂门口墙角,却遗落了一本薄薄书籍。那是市井上随意可见的《游侠列传》,也是少年在课堂上看导致罚站的闲书,翻开扉页,清晰可见八个大字整齐排列其上: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不熟知少年的学堂诸人不知道,因为只以为他是位玩世不恭的天才;熟知少年的那三两人不会问,因为深知少年肩上肩负了何等深仇与重任。
少年从小向往的生活,正是像列传中所言一般,执剑江湖,笑傲九天,遇不平处平不平啊。
可他不能。
因为南遥本名为南宫逍遥。
而十四年前覆灭的前朝大梁,国姓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