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武林七公子带领着在君山岛上大败青凤堂,取得大捷的白道群雄一路欢歌地回到仁义堂的时候,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仁义堂前的迎风幡颓然倾倒,小半截落在瘦西湖中,仁义旗浸在水里,已经开始褪色。江南洛家最引以为豪的家族仁义碑碎成了一堆石屑。仁义堂的正门被人用内家掌力一掌击碎,镶铜的大门碎成一地残片,四散在院内。而堂内的青石板上血迹处处,或是一滩滩的呈水纹状,或是一条条呈水痕状,交错纵横,重叠铺展,怵目惊心。最令人感到出奇的是,在众多的血迹当中,有十几条长长的血线从东到西,又从南到北,虽然左右摇摆,不断改变方向,却连绵不绝,其中有几段更洒在了堂前的支柱之上,还印着几个血红色的脚印,似乎有人拎着血壶沿路滴洒而成。而堂内也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臭,显然是堂内曾经堆满了尸体,让人花费了不少时日清理,没来得及的搬走的尸体在堂内腐烂,发出尸臭。
‘这是怎么了?’众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不好!’郑绝尘首先急了,一改平时冷酷从容的无情公子之态,扯开嗓子叫了出来:‘思雪!思雪!红姑娘?你在哪儿?’
他那清朗焦急的宏亮声音响彻了仁义堂,久久回音不断。
郑担山和华不凡担心彭无望的安危也开始急了起来,同声呼唤:‘三弟,三弟!你可安好?’但是,没有人回答他们。
‘仁义堂的人全都遇难了?’厉寒罡急切地问。
听到这句话,郑绝尘立刻暴怒道:‘胡说八道,这里的人个个福大命大,闭上你的臭嘴。’厉寒罡眉头一竖,就要发作,但是看到郑绝尘胀得通红的脸色,只好哼了一声作罢。
岳堂威道:‘郑兄,有话好说,何必出口伤人!’
郑绝尘理也没理他,只是喃喃地说:‘思雪,思雪她不会出事的,永远不会。我……’就在此时,连锋冷静地说:‘郑兄别急,仁义堂虽然遭劫,但是尚有人在打理,否则不会有人收敛了这里的尸体。我想红姑娘不会有事。’
郑绝尘点点头,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活命的稻草,连声道:‘连兄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郑担山和华不凡也稍稍为彭无望放下些心事。这时,厉寒罡,岳堂威和萧烈痕对望了几眼,都大有深意地看着郑绝尘。
‘你们还在这里看什么?’郑绝尘此时已经不能自制,只是催道,‘大家四处看看,还有没有人在这里打点。看看红姑娘是不是在此间。’
这些人刚才得胜回朝般的喜悦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一腔沉重的担忧,也不管郑绝尘话语中的些微不敬,开始按照他说得四处查看。
郑绝尘的身子一闪,已经飞入仁义堂内堂,只一会儿,‘思雪,你可安好?’的声音已经在内堂深处回响。
这时,一条红影宛如飞霞般出现在郑绝尘的面前,红思雪秀丽的面容仿佛今生最甜美的迷梦映入他的眼帘。
‘思雪!’郑绝尘好似绝处逢生,喜出望外,大声叫道,‘你没事!这太好了。’他抢上前,想要离近一点看一看红思雪,看她是否受了什么损伤,却被红思雪向旁边闪开。
‘噤声!’红思雪面带不豫地说。
‘思雪!’郑绝尘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我大哥受了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我不想有任何人打扰他,郑兄,请回!’红思雪面无表情地说。
此时,武林七公子已经聚集在红思雪身边。
郑绝尘被红思雪一顿责怪,心中恼怒,道:‘思雪,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其他人的生死,我全没放在心上,倒叫你见笑了。’
红思雪看了看他,冷然道:‘其实何止郑兄如此,我也一样。我心中只有大哥的生死,什么人胆敢在这里呱噪,我便是割了他的喉咙,也要叫他闭嘴,谁的面子都不给。’
郑绝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呆若木鸡,良久,他闷声悲啸,回身飞也似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当跑到门槛之处,他不及抬脚,竟然一交跌倒在地,头上肿起了一个青块。他奋力爬起身,撒开双腿,一转眼就跑出了仁义堂,消失在瘦西湖畔。
‘红姑娘,郑兄过于担心你的安危,以至于行为失据,你又何苦如此。’连锋看着郑绝尘远去,心中同情,不由得朗声道。
‘这是他的事,我不想理会。’红思雪不耐地说,‘各位,请到偏厅一聚,我大哥在内堂修养,此时江都名医正在为他诊治,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容外人打扰。’
这些白道群雄面面相觑,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问,但是也只好识趣地默不作声,和红思雪一起来到了离此地较远的偏厅之内。
‘红姑娘,仁义堂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刚一坐下,郑担山已经忍不住关切地问,‘我三弟又是谁人伤的。’
红思雪长长叹了口气,道:‘青凤堂主亲至此间,想要屠戮图谋剿灭青凤堂的诸君,而她首要的目标似乎是菁姐。’
‘青凤堂主!’众人同时一惊,难怪君山岛一战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这些武林公子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凭青凤堂主大破十三棍僧罗汉阵的惊世武功,众人又都没有在场,此处根本没有人挡得住她的青锋剑。
‘洛先生,方姑娘他们还好么?’华不凡忙道。
红思雪神色一黯,沉默良久,才缓缓说:‘洛先生与青凤堂主力战到最后一刻,连同仁义堂内一百零八个护院庄勇一起壮烈战死。方姑娘天幸无恙。’
所有白道高手同时站起身,人人脸色苍白。江南君子剑盛名远播,而且乐于助人,在座的少年高手没有成名之前,都曾经受过君子剑洛佩贤的照顾,所以对他感情很深,听到他如此下场都悲愤莫名。
‘青凤堂主!’厉寒罡抓起案旁的茶杯一把掷到地上,摔成齑粉,‘我和她势不两立。’原来他在刚刚出道的时候,被当时负有盛名的黑道高手联手追杀,生死悬于一线,是洛佩贤伸出援助之手,将他收留在仁义堂,并将那些黑道高手拒之门外。他这才有机会重新苦练枪法,终至大成,后来出仁义堂行走江湖,将当年凌迫自己的黑道名家一一杀于枪下,创出了威名。岳堂威也悲愤到了极点,因为他也曾经在江都身负重伤,没钱就医,被洛佩贤当街救下,施医赠药,好生费了一番功夫,才救了他的性命,而且当时洛佩贤根本没有透露姓名,还是自己多方打探才得知的。
‘那后来又是谁前来施救?’华不凡接着问道,‘是谁打退了青凤堂主?’众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询问之意。因为他们知道,如果青凤堂主想要杀人,就会一杀到底,除非绝世高手阻挡,否则绝对不会半途停手。
红思雪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笑意:‘杀退他的,便是我的结义大哥彭无望。’
‘真的!’众人刚刚坐稳了身子,又一次几乎蹦了起来。能够将如狼似虎的青凤堂主杀退,这种近乎奇迹的事,如果是顾天涯,十三棍僧,或是海南的宋氏兄弟这些前辈高手做到的,大家还勉强相信,但是凭彭无望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年,竟有如此武功,众人心中实在难以置信。
看到众人眼中怀疑的神色,红思雪昂然道:‘义兄和她激战百合,身中六十余剑,兀自奋战不休,青凤堂主见不能完胜,只好退却。此事有菁姐可以作证。’她说到这里,想到青凤堂主问自己的一番话,俏脸忽然微微一红,当即住口不言。
众人又惊又佩,连锋一拍大腿,道:‘好一个青州飞虎,我们可被他比下去了。’郑担山顾盼自豪,和华不凡相视点头,心里面给自己的结义兄弟双挑大指,暗暗赞叹。厉寒罡看了岳堂威一眼,挑了挑眉毛,心里暗自想到:‘这个彭无望果然厉害。真不简单。’
萧烈痕看了看左右人等,结巴着说:‘我……真想看……他……是怎样的……人……物。’
‘不知道我三弟伤势如何?’华不凡关切地问。
红思雪的脸立刻被愁容笼罩,她道:‘义兄伤势极重,失血过多,现在江都的名医都被我和父亲,左大哥一一请到,但是似乎仍没有起色。他们正在里面想办法。’
就在此时,几个文士打扮的端重长者在左连山和红天侠的陪同下,面色沉重地走进了仁义堂偏厅。
‘爹爹,几位大夫,我大哥可好?’红思雪一看到他们,立刻问道。红天侠和左连山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说了,显然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其中一个大夫朗声道:‘红姑娘,我等已经尽力了。彭公子负伤如此沉重,换做别人,早就死去多时,此时就算大罗金仙,也难挽回他的性命。’
另一个大夫也道:‘红姑娘,现在你等最好守在彭公子床前,看他有何未了心愿。’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彭无望的伤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红思雪急道:‘几位大夫,你们悬壶济世,乃是为了解救人命,我大哥还有一息尚存,你们怎能轻易放弃救治?’
这时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大夫冷冷道:‘人力有时而穷,我们虽行医多年,有些本事,但是也不能救必死之人。’
红思雪大怒,道:‘天下庸医误人,所死者多于战火,你们身为大夫,如此漠视人命,真是罪不可恕。’
言罢一抖手,三丈红鞭已经应手而出。‘不可!’周围的众人都惊呼了起来。只有左连山,连锋,红天侠没有出声,显然也不满这些大夫的行医态度。
只见红影一闪,这几个江都名医一个个宛如滚地葫芦,惨叫着滚出了仁义堂偏厅。红思雪还不罢休,纵身追了出去,远远的只听见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她竟然将这些所谓的名医一个个用长鞭卷起,丢进了瘦西湖中。
看着她一连悲愤地回到偏厅,众人都默默无言。
‘你们还这里干什么?’红思雪惨然道,‘大哥待会儿醒来,可能有话交待,你们随我来吧。’她将这句话说完,脸色已经雪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华不凡和郑担山忙走到她身边道:‘四妹不要难过,三弟福大命大,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这次是不行的了!’红思雪看到两位结义哥哥,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奔涌而出,‘义兄为了一个义字,每每奋不顾身,蜀山寨是这样,洞庭湖是这样,仁义堂又是这样,新伤旧创,再加上奔波劳苦,我大哥实在太苦了,太累了,便是老天爷都不忍心让他再活着受罪。定是天要亡他。’
说完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说:‘你们没看过他身上百余条伤口,犬牙交错,当真让人心都碎了。’红天侠忙走过来,将女儿揽在怀里,小声安慰了几句,转头对众人道:‘各位,看来彭兄弟这次命苦,过不了这关,你们就去看看他,看他有何话讲。’说完将脸扭到一边,暗暗擦去几滴无论如何强忍都抑制不住的泪水。
仁义堂内一片哀鸿,所有人都面色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