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坐起身,浣妍环视了四周,一如一片人迹罕至的丛林,有开着缤纷色彩花朵的花树,也有结着奇形怪状果子的果树,还有些颜色瑰丽的高草,皆是亭亭地长着,于一片幽冷的气息里径自灿烂,散发着五彩的光华,除却那不知名的 诡异窸窣声,倒也算宁静祥和,甚至还颇有些灵气萦绕之感。
浣妍咬牙站起身,在一片如梦似幻的丛林光华中蹒跚行走,恍惚间竟像是游荡在水明泽上一般,一些初时未能看清的花草树木,走近前去,竟是水明泽上她见过的,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那般灵气罢了。
没想到看似恐怖的深渊,其底部竟是这番奇异美丽之景,浣妍不禁感叹,那云莫的心思真是异于常人,善于剑走偏锋,处处不按常理出牌,人们为之恐惧的,他却偏偏在最后送给你一片醉人美景,真是令人对他又爱又恨。
在一棵赤栯球树前停住,浣妍恍惚想起她第一次在水明泽上见到它的果子时,曾经十分惊恐,抓住漓戈的袖子直叫那血淋淋的东西是什么。
彼时,一旁的洌溪看了一眼,平平淡淡地说道:“赤栯球树,神界灵气树种之一,常见于矮株,树冠成伞状,圆形树叶,未结果时呈赤色,结果后呈暗红色,果实则是血色,有汁液不时渗出表面,有如滴血,形状似人脑,一些神兽会以其代替人脑而食。”
如今再次见到赤栯球树,浣妍瞧着树上的果实已不再惊恐,只是惊讶这深渊之底为何与水明泽之景如此相像,秘洞由云莫设计,铮远曾说云莫与花神柘舞在水明泽上有一段过往,看来确有其事,而且云莫似乎也颇为缅怀那段过往。
眼前这株赤栯球树与她身高相差无几,浣妍靠近前去,伸手就可触及枝叶间悬挂着的果实,血红色,汁液浓稠地渗出果实表面,有些顺势滴落在地上,俨然一滩血迹,这果实熟的刚刚好。
浣妍没有尝过这赤栯球树果实的味道,此刻虽腹中有些饥饿,但瞧着它血淋淋的模样,仍是无法有欲望去摘一颗吃,再三挣扎,正要无奈转身离开,就感觉脚背上什么东西擦过,隔着云头靴都能知道那东西十分尖利。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约变大,接着是一波又一波沉重的喘息声,像被闷在罐子里一般压抑,又像洪钟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在鸣响,感觉脚下踩着的柔软蔓草开始颤动起来,浣妍低头顺着颤动的源头看去。
在几株密集排列着的赤栯球树后,正有一双绿意森森的眼睛盯着她,那眼睛的主人长得似羊非羊,似猪非猪,有着羊的犄角和四蹄,又有着猪的鼻子和耳朵,半蹲在枝叶间,有她身高一半高大。
莫非它就是之前煜珩所说的神兽媪?只是它怎么会在此处?
浣妍又看了看周身旁边密布着的赤栯球树,心中有些了悟,媪以死人脑为食,但这洞中又不常有死人,如此,就需要依靠这些赤栯球树的果实代替人脑食用。
但浣妍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按照兀真道长所言,神兽媪驻守第二关,它现下出现在处,难道这才是第二关所在,而非方才深渊对面的那个洞口?
那云莫果然又把一般人的心思给算计了去,之前三人出了“回头道”到达深渊处,看到对面敞开着的洞口,理所当然地就以为需要过了深渊,进入那洞中方可遇到驻守第二关的神兽媪,进而取得祁阑箜篌,却不知其实第二关乃是在深渊之底。
浣妍回想坠落之前,头顶有怪石不断掉落,欲要将那洞口填满,现在想来那敞开的洞口根本就是云莫设计的虚招,它隔着深渊不易抵达,诱使人们想当然地相信那是接下来的通关入口,然后费尽千般力气进入那洞口,却其实进入了被掉落怪石封死洞口的绝地,若她猜得没错,那洞中根本就什么也没有。
有谁会想到云莫其实是摆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坠落深渊,看似走向死地,其实是为进入第二关开辟了生路。
浣妍心里暗叹糟糕,若是煜珩和兀真进了那洞口,岂不是就被封死在里面了么?
怎么办?怎么办?煜珩现在是不是已经进了洞口?浣妍一边心里焦灼的猜测着,一边在原地皱眉来回走着,不时仰头向上看去,她要如何上去救煜珩?
“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声缓慢沉闷问话响起,惊得浣妍顿住脚步,回头瞧见枝叶间绿光闪烁,正一点点向她靠近,惹得她脚下的蔓草也跟着剧烈颤动起来,那声音似乎正是这头逐渐逼近她的神兽媪发出的。
浣妍想起煜珩说它能人言,听它这声问话里似乎并无敌意,她内心着急,也不管它能否听懂她的话,便老实回道:“我在焦心有何办法可以从此处离开,回到深渊上面。”
神兽媪终于从枝叶间全身而出,身量约莫三尺有余,四肢皆是一尺半长,通体漆黑,衬得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和灰白色的犄角格外惹眼。
听到浣妍的回话,神兽媪似乎愣了一下,猪鼻子下面的嘴略作开合,沉闷出声:“不知。”
没想到它原来听得懂,浣妍惊讶抬眸,却见神兽媪缓缓走至她身边,用莹绿的眼珠子将她看了看,随即在她脚边屈膝伏卧,用头略带歉疚地蹭了蹭她的脚踝。
浣妍初时发现这头有着一双绿眼珠的神兽媪时,瞧见它古怪模样还有些惊怕,后来因为忧心煜珩的安危也就将那惊怕丢在了一边,却仍是没想到自己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这头神兽一脸无害地在她脚边伏卧着,而没有惊惧逃开。
或许是神兽媪的眼神过于温柔,声音虽然沉闷却无戾气,竟让她无端地放下心来,任它与自己这般亲近地待着。
浣妍禁不住蹲下身,用手抚过它通身漆黑发亮的皮毛,光滑如水,寒凉如冰,手掌下隐约可感触它蓬勃的心跳,抚过几遍后,掌心竟也觉得温热。
而它似乎十分受用,温顺地任她抚摸着,随后缓慢开口道:“我在这深渊下独自生活了一千多年,这千百年里面,除了主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人。我从未离开过这渊底,也未见过有人坠落下来再上去,所以我不知要如何从此处离开。”
浣妍干脆盘腿坐下,支着头问向媪:“一千多年,都是你独自在这里?”
神兽媪扭过头与浣妍对视,虽然绿莹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但浣妍还是忍住没有移开眼,就听神兽媪继续 沉闷着声音说道:“偶尔傒囊会来看我,带来一些死人脑送与我吃。”
听神兽媪提起傒囊,浣妍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道:“那你的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