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尖叫什么与你何干,死鱼精!”细柳腾地站起来,狠狠瞪了一眼那人回道。
圆脸圆眼男子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道:“柳老板,我们相识多年,您却总会忘了在下的名字。”
细柳不耐烦地皱眉,对着浣妍道:“每次都是这句话!”
浣妍琢磨着,此二人,有故事。
圆脸圆眼男子微笑着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浣妍,整了整衣袍,一字一句道:“在下俞鲤,而非死鱼精,是俞鲤珠宝行的老板,柳老板贵人多忘事,在下却有一良策,这是我家铺子的宣传告示,柳老板可随身携带,忘记时可拿出它来念一念。”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浣妍颇为熟悉的纸,十分恭敬地递向细柳。
细柳秀眉扬了扬,一把扯过那告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谢过俞老板,近日我家灶头十分缺柴,昨日在城中集了不少俞老板的告示,灶火烧得极旺,甚是好用。”
俞鲤仍然面上带笑,继续说道:“还有,在下认为,柳老板刚才的尖叫与在下颇有些干系,小店白日里做生意,店门前有人如此喧哗,总要坏事的。”
“什么?”细柳秀眉倒竖,气鼓鼓地反问道:“你说我喧哗?好你个死鱼精,就你这铺子,能有什么生意?”
“柳老板这句话就是毫无道理了,我俞鲤珠宝行乃织梦城最大的珠宝铺子,生意兴隆,客源广开。”俞鲤慢条斯理地答道。
“别听他胡扯,我们两家店铺相邻多年,你做他们迎宾伙计之前,他这破店,从早到晚半个客人都没有!”细柳毫不留情地对着浣妍揭穿道。
“迎宾伙计?”俞鲤面露茫然,两只圆眼睛转了转,说道:“看来这中间有些误会,不如柳老板进店一叙!”
说完,就躬身相让,请细柳进店。
“哼,进店就进店,我正好也有事找你这个黑心老板!”细柳依然毫不示弱地回道,然后挺胸抬头,倨傲万分地进了店门,十分熟稔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浣妍这才台阶上站起,寻思着接下来是不是已经没她什么事了。
“这位姑娘,也请进来吧!”俞鲤含笑着彬彬有礼地邀请道。
“得了,死鱼精,别装了,对着自己的伙计,姑娘姑娘的叫,存的什么心思!”细柳白了俞鲤一眼,幽幽说道。
此话辣中带酸,俞鲤听着,嘴角悄悄上扬。
浣妍讪讪进店,二人已隔着一张木几坐下,一个仪态万千,妩媚风情,一个珠光宝气,含笑有礼,互相死盯着,前者一脸怨恨,后者不明就里。
浣妍决定默默看珠宝。
店内珠宝浏览一圈下来,浣妍停在一支珠钗前,瞧着精致,将将拿起来看的时候,细柳发话:“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你的这个伙计我要了!”
珠钗从手里掉了下去,浣妍赶紧悄悄捡起来。
“不能。”俞鲤答得干脆。
浣妍的脸抽了一下。
“为什么?!难道……她是你新的相好才会如此不舍?”
浣妍手一抖,刚拿起的珠钗又掉了。
“柳柳,相识多年,你向我讨任何东西,俞鲤双手奉上,从不拒绝,只是,这一次,不能。”俞鲤神情怆然,语带痛苦地坚定道。
浣妍只见细柳原本倨傲的脸突然僵住,停了片刻,慢慢转化为震惊,最后变为一种难以描述地极端愤怒:“你……你……俞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从来就没说错,你就是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狡猾奸诈,无恶不作的小人!”
细柳似乎已经难以控制自己内心不断奔腾的咆哮马,牙尖嘴利地说了这一串以后,嘴唇都已经在微微颤抖,着实有一股难以捉摸的愤怒在爆发。
“柳柳,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俞鲤一脸无辜道。
“谁准许你这么叫我了?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叫我柳老板,死鱼精!”细柳又是狠狠瞪了俞鲤一眼,恶狠狠地说道。
“啧啧,又来了,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么,来来来,咱们再来念念那告示。”俞鲤说着又要从怀里拿出那告示,却见细柳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浣妍身边。
浣妍一头雾水,愣在那里,手里还攥着刚刚又捡起的珠钗,脑子里有些怨念,怎么今天要看个珠钗就这么难呢?
“我看这姑娘挺喜欢这个珠钗嘛,你上月购进的时候当它是镇店之宝,愣是宝贝了一个月都没舍得卖给别人,你这么喜欢这姑娘,有本事就送给她啊!”细柳挑高了声音诘问道。
浣妍果断麻利地将珠钗放回了原处。
“我没这个本事,因为,我与她并不相识。”俞鲤站起身,边走边狡黠地笑着说道。
走到细柳身前,她的表情,刚刚好由震惊转为尴尬,俞鲤笑得更加欢畅。
“刚刚好,我认识你,不如送你,如何?”俞鲤拿起珠钗,递至细柳眼前,圆圆的双眼满是笑意。
细柳脸上一红,沉默着不说话,也没去接那珠钗,俞鲤却是一直举着。
半晌,浣妍开口道:“嗯,我来理一理,我呢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所以我不是他店内的伙计,所以他不能双手奉上我,送给你做伙计,这珠钗我随手拿的,柳叶形翠玉纹饰更适合柳老板。”
俞鲤朝着浣妍挤挤眼,会意一笑,细柳红着脸,娇羞又愧疚,终于抬手故作自然地接了那珠钗,低低道:“你那告示,我没拿去添灶火……”
“柳柳也未在我店门前喧哗,是我想来搭讪。”俞鲤笑道。
细柳听了,忍俊不禁,抿着嘴笑,无限风情。
浣妍觉得,她可以闪一边去看别的珠宝了。刚要抬脚,就听二人异口同声问道:“那姑娘你来这里所为何?”
浣妍吸了一口气,决定讲实话:“我就是看看今天有没有人来砸场子……”
俞鲤:“……”
细柳:“……”
片刻后,两人相亲相爱又同仇敌忾地盯着浣妍看,屋内局势和气场迅速转变。
浣妍尴尬地在店里兜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颗硕大的珍珠,足足有半个拳头大,十分罕见。
“啊,这颗珍珠真大啊!”
浣妍采用又惊喜又土鳖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意图打破目前的尴尬局面。
话音刚落,浣妍就见细柳已经冲到自己身前,看到那颗珍珠,脸色大变。
紧跟其后的俞鲤,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你还留着这颗东珠?”细柳转身,面无表情地质问俞鲤。
“是。”俞鲤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答道,一直挂着的从容微笑全部消失。
“你果然还惦记着她!”细柳颤抖着说道,表情凄惶。
“柳柳……”
“不许再这么叫我!”
“我的心意你知道,东珠一事,我有苦衷。”
“什么心意?什么苦衷?”
“柳柳,现在我尚不能解释与你,只要你相信我。”
“说了,不许再这么叫我,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你以为我很在乎么?告诉你吧,我细柳对你这些事,一点也不感兴趣,我根本就不在乎!”
“细柳!”一直温言笑语的俞鲤忽然大声喝道。
细柳愣了愣,随即怒道:“干什么!以后连我名字也不许叫,你不过是个死鱼精,我凭什么要搭理你!”
“你是为我弃仙成妖!”俞鲤也是气得涨红了脸,大声回道。
“是你为了我堕妖!”细柳更大声地反驳道。
“你有意把水粉铺子开在我旁边就是为了能天天见我!”俞鲤继续反唇相讥。
“哼,是你死乞白赖地非要把所有铺子都租了,就剩你隔壁间!”细柳立马反驳道。
“你为了睹物思我,费尽心思收了差不多全城的店铺告示!”俞鲤得意道。
“哼,是你想送柴给我添灶火又害羞不敢说!”细柳不以为然道。
“反正你就是在乎我,不然,怎么那么多公子哥你一个都不搭理?”俞鲤理直气壮地分析道。
“你……”细柳忽然语竭,咬着嘴唇盯着俞鲤,眼光想要在他身上挖个洞。
僵持间,门外传来一声:“呦,柳老板,原来你在这里,方才去了你家铺子想买些脂粉,却未见你,原来在此。”
屋内三人齐齐回头,就见一俊俏白面小生,正站在门口向内张望。
“呦,是你呀,好久不见了呢,呵呵,真是让我想念得紧呢,我这就过去帮你挑些上好的脂粉,保证让你满意!”细柳一边千娇百媚地笑着回道,一边风情万种地提着裙子奔向那小生,那俊俏小生白净的脸上一红,受宠若惊地将细柳望着。
奔至门口,细柳又回过头冷冷道:“那珠钗还是留给送你东珠的那个老相好吧,我才不稀罕!”
说完,就挽着那俊俏小生的手臂一同翩然离去了。
浣妍看着门口,嘴里缓缓说道:“俞老板,对不住,我好像办坏事儿了,真不该说起那颗珍珠。”
俞鲤也看着门口,却没有说话,浣妍回头看见他一脸的怒不可竭,却又无可奈何,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半晌,俞鲤开口道:“为什么,这个女人,永远都不明白,一个月不肯卖给他人,是因为在等她啊,等她来向我讨它,原本,就是为她定做的。”
拿起不知何时被细柳放回原处的珠钗,俞鲤痛苦凝视着,喃喃道:“为什么,百年,千年,这么多时光相伴而过了,这个女人还是要为一颗珠子耿耿于怀,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在她眼里又算什么?!”
一声重击,俞鲤右拳落在一张桌上,珠钗已断,玉碎珠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