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妍还犹自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世界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煜珩带着凌空而起,转眼间,三人已一并站在一座山顶。
落地处不远,有一座石碑,上书:“契盟山”。
浣妍想这定这座山的名字,据她一些零散的记忆,她想起这座山位于妖界与魔界的分界处,原本没有名字,并且不知归属。
很多年前,妖界与魔界两界形成,便要各自划分势力范围,话说两界头目,从不同的起点开始扩展领土,却都是以这座山为相遇点,进行着相向运动。
于是,两界头目终于以极其巧合的相同速度,同时到达这座无名山,这也说明妖魔两界实在很有缘分。
但是,很多时候,有缘分不代表就会有一些比较美妙的结果,比如妖魔两界有关这座山的恩怨情仇延续了许多年,中间无限曲折自是难以详述,便只有几件代表性的事情载于史册。
第一件便是,当日两位头目于山顶相遇,相视一笑,嘘寒问暖之后,便纷纷称只是来此山上游览春色,而当时此山之上,树木郁郁葱葱之景,还算对得起两位的言不由衷,于是,二人十分和谐地鉴赏称赞一番便各自下山。
而下山之后,两位头目就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派手下上山插上了自己的旗子,以示占有,并各自为这座山起了名字。但这中间都各自出了点小状况,比如两位头目派出的手下,都没有高强的法力和体力,谁也没能到达山顶,于是,两位手下没能很有缘分地在山顶相遇,而是各自把旗插在了山腰位置,一在山之阳,一在山之阴,并且各自对其主上进行了隐瞒,这便为第二件大事埋下了隐患。
话说两位头目派人插了旗子后,便未在留心此山,因为两位觉得过分关注此山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其实主要是因为此山实在太过平常,既没有珍禽异兽,也没有宝藏秘笈,景色平平,留着它在自己的领土上不过是个面子工程。
两界对这一模糊界定各怀鬼胎,两界之人也默默地在此山寻找了很多缘分,比如有通过辩论这座山归属权而相恋通婚的,也有争吵不休于是相互切磋武功,进行学术交流的,凡此种种,却也相安无事地过了许多年,直到第二件大事发生。
据说,当年的那两位手下在那许多年后,法力都有所精进,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一辈子能征服一座山才能完成人生价值,而所谓的征服就是必须达到山顶,于是二人心有灵犀地同时扛着旗子到达山顶,遇见了本该多年前就遇到的对方。
按说两人有如此默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本应引以为知己,惺惺相惜,来个英雄所见略同,却不想两人都是忠贞之士,决定誓死也要捍卫各界的主权和尊严。山顶有一处当年头目们留下的平台,两人逼视着相向走到其二分之一处稳稳停住,因为再越过分毫便要跨越了种族,而双方都为对方的种族表示不屑。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二人都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打过去,将这座山整个吞下化为己有,于是两人大战了几天几夜,数不清回合,难分高下,终于两人决斗,转化为两界决斗,整座山成为战场。
决斗断断续续进行了几百年,好好的树给砍了烧了,原本还有些象形景观的山石也被敲碎,此山彻底沦为一无是处之山。而第三件大事也终于发生,说是两界头目多年之后,故地重游,对此山进行考察游览,见到满目疮痍之景,有些良心发现,于是握手言和,纷纷称妖魔两界乃是兄弟界,不分彼此,两个手下也结为好朋友好知己,此山便成为他们二人多年斗争中迸发友情的伟大见证。
值此皆大欢喜的时刻,魔界头目提议两界相和必定战斗力增强,不如改内部斗争为外部斗争,两界联合,建立契约联盟,去攻打仙界,于是便有了第一次仙魔大战,此山也终于有了被此后多年两界都认证的名字——“契盟山”。
想到这里,浣妍环视了一周,心底喟叹,当年的战争是有多惨烈,这契盟山上到现在还是寸草不生的样子,手下不自觉地抚摸着那座石碑,战争荼毒生灵,贻害千年,如今没了生灵,我便把这石碑当生灵了抚慰了吧!
浣妍的手抚摸着,过了一会儿,却忽然觉得手掌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地蠕动着,蹭着自己的手心,有些发痒,忍不住低下头看,却发现石碑的缝隙里,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一棵小草颤颤巍巍地从石缝中钻出,然后慢慢生长起来,最后势头越来越旺,像藤蔓一样向整座石碑铺展开来。
浣妍吓了一跳,赶忙缩回手,用身体挡住石碑,不想让煜珩和蝶昧看见。
这边煜珩和蝶昧也是站在不远处看了浣妍半天,煜珩只觉方才说完“真心话”以后,浣妍就心事重重,本以为是因为幻象中消耗了体力,所以不愿多言,可是来到山顶后,浣妍仍是一人站在石碑面前,愣愣看着,一副沧桑思索地样子,一会儿叹息,一会儿再用手怜惜地摸摸石碑,此刻却突然一副受惊的样子,煜珩隐约看到浣妍似乎用身体刻意挡住了石碑,而石碑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一些翠绿的藤蔓。
正要上前询问,煜珩却听蝶昧冷冷说道:“没想到煜珩为了救浣妍,居然连我也隐瞒!”
煜珩不解,蝶昧看了一眼浣妍继续说道:“你之前说她没有法术,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吧!之前在噬魂境象,连我也只能用真身在黑暗地带勉力周旋,出了幻象就已经体力不支倒在树下,而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居然为了她用那珠子,你不在意这样自伤,从小与你一处,我却知道那样会对你有多大伤害。所以,我才知道你接下来必定要回妖界疗伤,这些我没有说错吧?”
煜珩看了眼浣妍,不置可否。此刻,浣妍正一脸紧张,却在强作镇定,远远地对着他和蝶昧笑着,琉璃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睁着,衬着白皙的脸庞,显得十分娇俏可人。
蝶昧看到煜珩望向浣妍的眼神有着不同寻常的色彩,心里一惊,忍住一些自己不想面对的猜想,蝶昧继续说道:“你我的修为尚且如此,她若真没有法力,那么当时就已被噬魂境象吞噬了,而现在她不仅毫发无伤,还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说着蝶昧示意煜珩看那石碑上新生的蔓草。
许久,煜珩沉声应道:“不过巧合罢了,她有无法力之事,我并未对此有所隐瞒,也无此必要,噬魂境象确然凶险,但以我之力还尚能将浣妍独自救出,左不过就是费些修为罢了。说起来,你对我恐怕也有所隐瞒吧!”
“我……”蝶昧神色一紧,像是被煜珩说中,有些期期艾艾。
“你为何会出现在魔界?之前加入战局果然是为了帮我么?方才说去前方探路,就真的是去探路么?”煜珩注视着蝶昧,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这么说是不相信我么?”蝶昧疾声问道,一脸无辜。
煜珩没有说话,仍是面色沉静地看着蝶昧。
“煜珩,很多事情说来话长,可是你应该清楚,从噬魂境象出来到现在,我并未害你。”蝶昧表情凄然地连声说道。
“那你为何要带我来契盟山?方才我在路上已发现可以直通妖界王城的通道,却不知你为何要我选契盟山这条距离王城甚远的通道?”
“我是为了你。”蝶昧冷静答道。
煜珩眼眸一抬,有些惊讶。
“这边山脚下,便是梦姬夫人的住处。”蝶昧轻声说道。
内心最柔软最苦涩的一部分仿佛瞬间被这句话击中,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却好像有千斤重,煜珩不可抑制地惊愕和难以置信,内心的翻腾与多年的渴望相互缠搅着,直催的他无法呼吸,不自觉的脚下退后两步,从山顶俯视向下,茫茫云海中一片光秃秃的山脊,望不到山脚。
“真的吗?”煜珩喃喃出声。
“有没有骗你,一会儿到了山脚下便知。”蝶昧一脸诚恳地说道。
浣妍之前看见煜珩和蝶昧似乎正在交谈什么,还不时地望向自己,便一直遮掩着石碑,生怕被他们发现异状,然后却发现煜珩忽然间神色恍惚起来,愣愣地望着山下,便快步走到煜珩身边,好奇道:“煜珩在看什么?”
煜珩却犹自出神地望着山下,并未答话,浣妍看向站在一边的蝶昧,却见蝶昧神色冷寂,并不理会她,她的问话好像一开口就被吹散在风里了一样,没有人听到,故而没有回答。
浣妍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却发现蝶昧缓步走到煜珩身边,一只玉手拉起煜珩的手,轻声耳语道:“要去看看她么?虽然不能进去,但是看一眼应该还是可以的。”
蝶昧的声音虽小,浣妍还是将这句话听见了,煜珩要在这山上看望什么人么?这山上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会有人居住?
但是浣妍马上想起,这座山自从妖魔两界结盟以后,便被两界在两边山脚处各自开辟了一处狱场,用于关押两界中有罪之人以及仙魔大战中俘获的俘虏,成为这座荒山唯一的人烟所在。难道煜珩要探望的人是被囚禁在这里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