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们居然在魔界胡搅蛮缠,那么就休怪我不讲礼数了,今日无论如何这位姑娘必须留下!”鹰擎怒道。
只是这次鹰擎没有再举起手来指向谁,浣妍无奈叹息:这位魔界执事也许本事很强,但是语言表达明显欠缺,比如刚才这话说得就很矛盾,既然说了不讲礼数,他其实可以开始唐突一下直接叫名字,显得比较有气势,而不是用“这位姑娘”来指代,在没有配合手势的情况下,这样的指代实在不明确。
但浣妍又马上想起这个魔界执事似乎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兴许他只能用“这位姑娘”来指代自己。敢情他被蓝衣美人拒绝了盛情,便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自己?
浣妍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从一开始鹰擎的“这位姑娘”就是指的自己,只是蝶昧却替自己应了下来,但是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来证明这一点,所以还是不要往这方面想比较好,因为这样显得比较自作多情。
无论哪一种可能,浣妍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此刻是断然不愿与一个性格突变狂同游什么魔界,于是她攥紧了煜珩的手。
煜珩显然也在思考鹰擎最后所指的到底是哪位姑娘,感觉到她的动作,便偏着头看向她,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浣妍感觉好像一阵春风拂过,如果有春姑娘一说,那么眼前穿绛红色袍衫的俊俏男子,一定是春姑娘的——哥哥,春公子,微微一笑,就可又绿这片草野。至于为什么一定是春姑娘的哥哥,而不是春姑娘的情郎或者夫君,浣妍却没有深究。
浣妍还想回给煜珩一个微笑,却听见耳边一阵疾风呼啸而来,伴随着熟悉的鹰鸣,正是方才在黑暗地带时所一直听到的尖利刺耳的鹰鸣。
浣妍回头看见,刚才那个黑色羽衣的魔界执事,此刻已经没了踪影,却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雄鹰正盘旋在距离他们不远的空中,只见它通体漆黑,双翅强健有力,两只锐利的眼睛似乎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突然,那鹰鸣声陡然增大,像一柄柄钢刀直刺入耳朵,绞得浣妍耳朵生疼,紧跟着原本混沌虚弱的脑袋也刺痛眩晕起来。
看到浣妍一只手抚着头,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像在忍受着巨大痛苦,煜珩意识到鹰擎已在鹰鸣声中灌入法力,浣妍这般没有法力的人根本无法承受。
想到这里,煜珩立马松开手,对浣妍疾声说道:“快用双手捂住双耳,凝神静气,不要去听鹰鸣,什么也不要想,去树下躺着休息!”
浣妍依言捂住了双耳,却站着不动,定定地望着煜珩,一脸坚毅,煜珩有些疑惑,旋即嬉笑道:“没想到关键时刻,浣浣还是很英勇无畏的嘛!不过你还是先躲在树下比较好!”
煜珩话音刚落,那只黑鹰已经向着煜珩俯冲而来,看到浣妍的眼神,煜珩在黑鹰即将袭及他的背时迅速转过了身,袍袖带过的劲风立时将那黑鹰逼开了一丈远。
煜珩冷笑一声:“不想魔界也有这般背后袭击的手段,可是,也莫以为我会怕你!浣浣,快与蝶昧去树下歇息,勿要逞强!”
说着就飞身而起,向那黑鹰掠去,只留下浣妍一人在原地捂着耳朵,眼巴巴地看着煜珩起身带起的枯草天女散花一样徐徐落在自己身上。
她想说,她不是在逞强,刚才不过是攥着煜珩的手,借一把力勉强站着,到现在恐怕再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站在原地不动,等待着在煜珩不注意的时候,才敢四仰八叉地倒下去,然后默默地爬到树下。
她当然不会这样告诉煜珩,只能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虽然有些可笑,但是她就是不想让煜珩看到自己那样狼狈的样子,她不求每次出现在煜珩面前的姿态都是最美的,但起码要像模像样,就像蝶昧,哪怕是半躺着,也很有优雅躺着的模样。
刚想到这里,果然,不等她意念控制,她的身体已经很自然地倒了下来,她知道,这个倒下的过程一定既滑稽又别具一格,因为在倒下的一瞬间,她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径自躲在树下的蝶昧突然露出好笑鄙夷的神情,伴随着几乎微不可察的笑声。
浣妍的脸最终埋向土里的时候,她将这种匍匐在地的姿势保持了很久,心中恼恨自己,为什么蝶昧那样颇具讽刺的笑容,她依然觉得十分好看,想了很久,得出结论,也许人长得美,笑容也会很美,而且美得很有杀伤力和蛊惑力,见者一腔愁绪春风化雨,一腔仇恨冰释前嫌。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浣妍感到舒畅不少,头脑清明起来,终于将头沉沉地从土里抬起来,一些焦黑的泥土迷住了眼睛,朦胧中只见几步之遥的树下,蝶昧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却不再理会,而是将眼神锁定在了她身后的半空方向。
勉强坐起身,浣妍看见,此刻身后不远处的半空中,煜珩正盘坐于一团火云,姿态闲适悠然,他左手持一柄箜篌,右手纤长玉指飞快拨弦。
只见那箜篌周身皆为赤色,上方雕成火焰模样,二十二根弦皆流光闪耀,而玉指弹拨过处,皆会绽放出一瞬的红光,那红光一闪而过,划过空中,直直飞向一直盘旋在他身边的黑鹰,被那黑鹰灵巧躲避后,红光便如箭矢一般飞落到地下,燃起一片枯草后又很快熄灭。
于是那只黑鹰与煜珩就一直僵持在,一方用箜篌发红光箭,一方随之躲避并不断地伺机寻求突破的局面中。
局面虽是僵持不下,貌似难辨高低的模样,浣妍还是可以看得出,煜珩以退为守,又以守为攻,既占了原地而坐不费力气的便宜,又将敌人稳稳地困在不能近身的范围,并不断出击引得敌人躲避,消耗对方体力,浣妍隐约猜到,待到对方体力消耗到一定程度之时,煜珩必会一举出击,一击即中。
想到这里,浣妍略略放下心,一边默默地向树下挪着,一边望着煜珩,看着他高坐云端,墨发与绛红袍衫齐舞,面容皎皎,不羁浅笑,手拨箜篌,流出一曲时而如铿锵鸣镝时而如缓缓静流的音乐,他仿佛不是在与人对敌,而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此刻不过驻云小憩,轻弹一曲,聊以自娱。
浣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刚才捂住耳朵的手,如果她没有猜错,煜珩正是用这箜篌的乐声抵御了刺耳的鹰鸣所带来的强力冲击。
正如眼下,鹰鸣声已经渐弱,听起来更像是痛苦的**之声,但即便如此,那黑鹰仍在负隅顽抗,而且似乎它也猜到了煜珩的意图,不再任由自己这般无用地消耗体力与法力,于是,便比之前更加猛力地向煜珩攻去,企图用速度打破僵局。
浣妍在这过程中,终于把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拖到了树下,此刻,蝶昧就在身边,浣妍忽然想学着蝶昧的样子半躺着倚着树,仰起头看到蝶昧并没有看自己,于是浣妍偷偷地开始不断地调换着姿势。
可是好像怎么换,都没有很舒服也没有很优雅,正要作罢,却见蝶昧正垂下眼眸打量着自己,浣妍忽然有一种做坏事被识穿了的窘迫感,于是很不自然地,两只手慢腾腾地从头发上,衣衫上摘下刚才落在身上的枯草,仿佛这样缓慢的速度就可使蝶昧看不见她的的这些动作,就可以使自己立马干净漂亮地呈现在蝶昧眼前。
蝶昧看了浣妍一阵,神情莫测地冷笑一声,就忽然转过身,向煜珩的方向走去。
“哎……”浣妍此刻忽然不知道该叫蝶昧什么,情急之下尴尬出声。
蝶昧听到浣妍的叫声,回过头俯视着浣妍,似在等浣妍继续说下去。
浣妍没想到自己这一声还真被蝶昧听到了,只好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煜珩……说让我们……都等在树下……”
“我要去帮煜珩,你操心好自己吧,丑丫头!”说完蝶昧不屑地看了浣妍一眼,然后鄙夷地笑笑,转过身走了。
浣妍坐在树下,脑子里有一时间的呆愣,蝶昧鄙夷的笑容却始终闪现在她眼前,其实难怪蝶昧会这样鄙视自己,在煜珩受困幻象的时候,蝶昧可以帮他,因为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蝶昧就是之前带他们找到生门走出幻象的蓝***,现在煜珩遇敌,蝶昧依然可以帮他。
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做,从头到尾还好似一直在依赖着煜珩的保护,仔细想想,她这近一千年的生命里,似乎一直都在依赖着他人的保护,水明泽上时,依赖永伯、漓戈和洌溪,直到离开水明泽,又依赖煜珩,然后到现在,蝶昧这样看起来弱质纤纤的姑娘,也能在关键时刻帮助煜珩,而她却显得这样无用。
浣妍忽然明白,安逸祥和的环境的确令人陶醉,正如水明泽上的生活,但是久了,却麻痹了自己,竟然让自己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地方都无险恶,即便有了,也可依赖他人,却不曾想有一天依赖的人也陷入困境,她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