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绛红色的影子自空中一闪而出的时候,浣歌有些恍惚,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五百年前。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无力地躺在噬魂境象的黑暗地带里,身无法术的她,体力一点点流失,她感觉她快要死了。
可就是在那样绝望的时刻,一道绛红色身影如天神般降落,让她感觉所有的畏惧和恐慌,都在那一瞬间里,化作一缕青烟,缓缓散去。
此时此刻,同样的这道绛红色身影,他没有当年的英姿飒爽,健朗飘逸,只是凭着最后一口气力,急急地扑来,终于赶在千万只黑***逼向她的时候,沉沉地用自己的身体覆上了她的。
鼻息间是熟悉的甜蜜桂香,耳边是嗜血黑蝶啃噬皮肉的声音,浣歌迷离地凝视着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的煜珩,背上漆黑一片落满了正在享受血肉的黑蝶。
他脸色苍白,剧痛拧歪了他的眉头,却依然纹丝不动,只是闭着眼,沉沉地喘着粗气。
浣歌瞧见原本和蓝蝶一起攻来的巨鹰,半路上却被蝶昧猛地拦住,两人缠斗起来。
“又是为了这只臭狐狸!昧儿,你真的要背叛魔尊么?!”巨鹰化作人形气急败坏道。
“谁允许你这样唤我的名字,别忘了,你只是右执事,我是左执事,地位在你之上,我要如何决断,不需你插手!”蝶昧冷冷道,一边挥袖收回黑蝶。
浣歌咬牙将脊背已经血肉模糊的煜珩扶起,鹰擎半张露出的脸立即阴沉地转过来,露出的一只眼睛,恨意无限地盯向煜珩。
“昧儿,蜷花境象里你已经救了他一次,还送他和那只老狐妖出境,可是,他却又为了这个女人跑回来,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你如何还要继续执迷不悟!”鹰擎痛心疾首道。
“这是我的事,休要你管!”
“昧儿,魔尊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他的,你之前救了他和老狐妖,也算报答了当年他们收留你们全家的恩情,如今,他自己又跑回来,就怪不得你了,我们现在将他擒住,将功补过,云莫尊上便不会再计较,你实在不可再背叛魔界了!”
“不要总昧儿昧儿地叫我,说了多少遍,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我就算背叛魔尊,被他诛灭,又与你何干?”
“呵呵,我是你什么人?你被诛灭,与我何干?这问题问得真好,原来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搞清楚我是你什么人,即便在在蜷花境象里陪了你五百年!
你以为我很喜欢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噬魂境象里么?你以为蜷花境象里,我这个元丹之躯的人,待着十分舒坦么?
可是你在那里,我就要那里陪着你。
我害怕你孤单寂寞,又害怕你常常见我感到厌烦,所以,五百年来,只敢小心翼翼地不时出现,每一次的离开,却只是躲到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
你当知道,蜷花原本是黑色,可是这五百年来,它们哪一天不是五彩斑斓,千色灿烂的花海,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么?
我不过想让你不那么恐惧和绝望罢了,便每日耗费修为维持蜷花境象的虚假美景,为此,我每十天便要昏睡一次,五百年来,修为不仅毫无进益,反而衰退大半。
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却换来一句‘与我何干’!
哈哈哈,蝶昧,我说你是个傻瓜,原来我也是个傻瓜!”
鹰擎说完,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死寂。
“其他人我不管,但煜珩,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将他带走,除非——我死。”蝶昧一字一句道。
鹰擎自嘲地笑笑,“你不过仗着我不敢杀你。”
“那又如何?”蝶昧仰头道。
鹰擎皱着眉凝视着蝶昧,嘴唇抿着,双拳紧握,许久,才松开拳头,苦笑道:“不能如何,我果然不敢杀你。”
蝶昧冷哼一声,转身走向抱着煜珩,已经悄悄挪到陆吾身边的浣歌。
冷冷地俯视着浣歌,蝶昧恨恨道:“煜珩为救你,明明已经出境,却又折身回来,你却还惦记着别的男人!真是无耻至极!”
说完,蝶昧一把推开浣歌,扶起煜珩,神色哀伤地察看着煜珩背后的伤口,低低道:“对不起,我伤了你,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抚摸着煜珩英俊的脸庞,蝶昧心碎道:“煜珩,为什么?五百年前你为了那个臭丫头折身返回,如今,你又为了她折身回来,为什么,你从来不为我回头?!
刚才蜷花境象崩塌了,原本伤心欲绝,已经打算袖手旁观的我,看见将元丹给了别人,即将葬身火海的你,终于还是回头来救你了。
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为我回头啊!
这一次,你又让我伤心了,可是,我还是会救你离开,即便你再跑回来一百次,一千次,我还是会救你,我要让你记得我,那么,总有一天我你会为我回头。”
浣歌呆呆地看着声泪俱下的蝶昧,忽然觉得她也不过是个痴人,而她身后不远处另一个痴人,此刻的眼神,是那样的万念俱灰,他的目光执着而坚定地望着心爱的人,却也未得到她哪怕一个回头相望。
“煜珩,你!”
蝶昧的一声惊叫,浣歌猛地回身,只见蝶昧跪倒在地,双臂向后被不知何时苏醒的煜珩制在手中,他脸色苍白至极,神情却肃穆凛然,他沉声道:“快,扶起陆吾仙君!”
蝶昧还要出声,却被煜珩立即施术封了她的喉舌,她只能痛苦地呜咽着,想要挣扎着回头看煜珩,却因为被掣肘,尝试几次均告失败。
这一眨眼间的变化,让浣歌愣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地扶起陆吾,将他背起。
“臭狐狸!无耻狡诈!”鹰擎见到对这一突然的变故十分气急败坏地怒道。
“快用那元丹为陆吾仙君支起补元结界,然后紧跟着我,我这就带你们去生门。”煜珩快速说道。
浣歌颤抖着捏诀,一只紧握在手心里的红色珠子瞬间绽放光芒,将陆吾团团包围,浣歌顿时觉得背上的重量减轻许多。
“臭狐狸,放开蝶昧!”鹰擎逼近几步道。
“我不会伤害她,我们出境后,自会放了她,但是,如果你有一丝一毫地阻拦或者花招,我便绝不会手下留情。你当知道,我所掣着的双臂,是她的死穴。”煜珩沉声道,神情刚毅果决。
鹰擎死死地盯着煜珩,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个洞来,双拳紧握着,青筋毕现,浣歌甚至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独独露出的那一只眼睛里,显露出恨不得立马将煜珩撕成碎片的巨大恨意和戾气。
蝶昧终于放弃了痛苦地挣扎,神情木然地跪在地上,空洞地杏眼里流出两行清泪,被鹰擎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又过了片刻,时间虽短,浣歌却觉得彷如一生般漫长,煜珩虽然语调沉钝有力,可是在他身后的她,却看得清清楚楚,脊背上不断流出的鲜血已经让他的体力迅速流失,没有元丹守护的身体正在虚弱地颤抖着,再拖延一刻,恐怕就要不支倒地。
所幸,鹰擎终于在片刻的时间里做出了决断,他恨恨地挪开几步,为他们让开了路。
看着煜珩强力支撑的背影,浣歌可以感觉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听见他道:“浣浣,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