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小弦这个代步神鸟,浣歌和陆吾离开岐山时省去了颇为可观的时间和精力。
彼时,浣歌和小弦简短交谈了片刻后,小圆的孩子心性发作,没什么耐性再听大人们聊天叙旧,便揪着陆吾的衣袖,在铺满树叶的柔软地面上滚来滚去以示撒泼。
这一点显然对浣歌更有用,当小圆眼瞅着陆吾不为所动的时候,又蹭过去揪浣歌的衣角,然后再继续滚来滚去,直到全身粘遍了树叶,整个人像个小树精,浣歌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
小弦提出载三人离开,浣歌本打算婉拒,却被陆吾拦下,就这样三人骑乘着小弦飞入云霄。
透过云雾看清岐山上的情景时,浣歌终于明白陆吾的用意。
原来此次凤族老族长的寿宴,正逢着仙界一年一度的休憩季。
这个休憩季是源于千万年前的这个时候,仙界终于战胜魔界,确立六界正统地位,考虑到此等里程碑式纪念意义,感念当年大战时仙界众人的艰苦辛劳,便将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定为休憩季。
在休憩季里,所有仙界当差的仙人,以及平常除妖卫道的散仙们,均可卸下一身职责,休息半月,或可去游历六界,或可闭关修养,精进修为,即所谓仙界一张一弛的关怀。
于是,此次前来赴宴和岐山观光的仙人众多,携带的子弟坐骑亦众多,以致整座岐山各处人满为患,拥挤不堪,除了下山的正规道路被拥堵,连一些临时踩踏出来的路也跟着被挤满,正是比肩接踵,联袂成荫,原本从宴席上打包的瓜果吃食,后来也因为考虑到负重和减少自身行走体积的仙君们当场吃掉,留下满山狼藉,场面不可谓不壮观,不可谓不消魂。
浣歌和陆吾,小圆从山脚处落地的时候,有些感慨的发现,整个下山队伍的行进情况,似乎并未任何改变,像一支支凝滞着的水流。
小弦一副“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要驮你们离开了吧?”的眼神看了浣歌一眼,然后展翅飞走,“桀桀”地鸣叫几声后,终于消失在云端。
此次岐山之行,浣歌得出一个深刻的结论,“果断不能在集体性休憩季里出行啊!”
小圆深沉地评论道:“嗯,英雄所见略同。”
浣歌觉得陆吾时时带着把扇子用来敲人,真是个颇有远见的习惯。
简单话别,浣歌和陆吾小圆分头离开,他们回他们的昆仑,她呢,再思索一会儿要去哪儿。
其实,没什么好话别的,左不过是几句后会有期,望君多保重,一路顺风之类的话,虽然陆吾十分隐晦地表达了想要邀请她去昆仑串串门的良好愿望,然后又被小圆十分不留情面地当场揭穿,但浣歌还是婉言谢绝了,以妹妹要出嫁,自己需得回去办这个要紧事为由。
果然,陆吾对此表示理解,再无强求,只是略带遗憾地拽起还死磨硬泡要跟去水明泽的小圆,翩然地踏地而起,消失在天际。
片刻后,云中隐隐传来小圆的哀嚎:“哎呦,仙君你没有良心,我要跟去水明泽,绝对是想要帮你监督有没有情敌靠近域主姐姐啊——”
浣歌招来一片祥云,坐在云端开始思索,是归去水明泽,还是去别的地方,甚纠结,可是,到底在纠结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天色尚早,正午的太阳才刚刚偏斜了一丢丢,依然炽热灿烂,浣歌内心焦灼地坐着,不禁浑身汗津津,忽然十分渴望一阵清凉的风,一片翠绿的景,一袭冰凉的衣。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浣歌已经不由得地飘在了妖界的竹山上,其实,她也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上次也没问俞鲤,只是印象里,总是挥之不去那片清凉的竹海。
小心翼翼地靠近竹舍,浣歌的心里起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希望竺唯正在屋内,可以让她再看一看那张熟悉的脸庞,可又希望竺唯不在屋内,这样她来纳凉便只能是纳一纳凉。
但结果是,浣歌所纠结的这两种的情况都不是。
结果是,当她在竹屋门前苦苦踌躇不前的时候,竹屋里走出了两个人。
两个人都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一起十分地登对,虽然她自己也穿着白衣,但却没有产生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很登对的想法,因为太变态了。
这两个人浣歌都认识,一个认识了上千年,才见过不久,一个貌似十分熟悉,其实,只是熟悉他的那张脸罢了。
浣歌呆呆地望着洌溪,“你怎么……”
洌溪不答反问:“浣歌,你早些时候便认识竺唯公子了?”
浣歌不知如何回答,洌溪会不会怪她隐瞒这件事,毕竟洌溪最在乎的就是漓戈,如今有一个和漓戈如此相像的人出现,她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洌溪。
“呵呵,原来两位相识?”竺唯分别看了浣歌和洌溪一眼,朗声笑道。
洌溪仍然死死地望着浣歌,直让浣歌觉得浑身像扎了毛刺一般难受不堪,好半天,才期期艾艾道:“洌溪,我……”
“呵呵,既然两位已是相识,那便再好不过,且一同进寒舍一叙吧!”
竺唯很有眼色,也很会打圆场,洌溪看了竺唯一眼,极淡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屋,浣歌也随之在竺唯若有所思的目光里怏怏进屋。
屋子里还是和上次一样,没什么座椅,洌溪平日十分讲究的人,也只能无奈地在床榻上座下,浣歌望了一圈,也只能厚着脸皮挨着洌溪坐下。
浣歌觉得洌溪很明显是生气了,可是自她认识洌溪以来,他的情绪从来没什么波澜,她委实不知道要如何好言与他修好。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令一种人生气,那就是平日总是没性子没情绪的人,因为对于他们,你常常有种老虎吃天无从下爪的无力感,他们没性子,所以你没法迎合,他们没情绪,所以你没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浣歌偷偷觑了洌溪一眼,却见他忽然皱起了眉,久久地凝视着屋门外。
顺着洌溪的目光看去,浣歌意识到,他和洌溪进屋这么许久,却怎么不见竺唯进来?
疑惑间,洌溪猛地站起,一把拉起她的手腕,直直向屋外冲去,却在距离屋门处两步的地方被生生弹了回来。
屋门处被下了结界,像是一堵坚硬无比的无形墙壁,连洌溪和她两人的修为都无法撞破。
洌溪将浣歌从地上扶起时,两人忽然发现,整座竹屋正在发生着剧烈变化,原本的床榻,竹墙,竹篾编织的圆垫子悉数不见,像是屋外刮起了旋风,将它们全部抽离一般,眨眼间,两人已身处在一片空旷黑暗之地,而明明原本屋外正是艳阳高照的白昼。
手腕被捏得更紧,浣歌听见洌溪道:“这不是一般的结界,你跟紧我,我们两人千万不可走散,否则,孤身一人,便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