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浣歌才知道属于她和妍舞的席位,竟在左排第一席,俨然上宾规格。
与她对面的哪一席,便是煜珩和冥九并排坐着,期间冥九一直抬着头,似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而一旁的煜珩,则是一副雨水还行的模样,显然对这场宴席兴致缺缺。
既然如此,那他还来赴宴做什么呢?
这只歪狐狸,总也让人捉摸不清楚他的想法。
忍不住将他多看了两眼,却似乎被他察觉,他优雅的颈项动了动,欲要转头寻找落在他身上那抹视线的源头。
急忙别过头,浣歌瞧见她们席位右边的铮远,正含笑将她们姐妹二人望着。
不,确切地说,是在将妍舞望着。
妍舞此刻,正低头一脸好奇地看着桌上的一应蔬果,两只眼睛贼溜溜地向四周瞧了瞧,想是以为没人注意着她,便飞快地拿起几颗葡萄,塞进嘴里,两只腮帮顿时变得鼓胀。
而她的嘴巴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容量,她动了动脸皮,艰难地嚼着,半天却都是徒劳,便想要一咬牙全部咽下,浣歌急忙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妍舞涨红着脸,掐着脖子,葡萄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地低咽,然后又是焦急又是可怜巴巴地望向她。
浣歌不禁恼恨自己看那只歪狐狸看走了神,竟忘了身边带着这么一个淘气的妹妹,碍于殿内仙君云集,浣歌不好动作幅度太大,只好不着痕迹地伸出手,装作为妍舞整理发髻的模样,打算瞧瞧施展法术,助她消食。
只是,一只手才伸到空中,右边席位上的铮远已经抢先一步,自妍舞脖颈处拂袖而过。
浣歌只来得及看见一张大红喜庆地喜服袍袖在眼前闪了一阵风后,妍舞便消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随处在桌上乱摸着找水喝。
浣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向铮远投以感激的笑。
今天的铮远,没有穿着他一贯的玄色锦袍,而是耀眼夺目的大红喜服,一眼便叫人认出他是今日的新郎官。
可是如此喜气的衣服并没有将他衬得愉悦,他依旧是那副淡定自若的表情,回望着她的笑,仍是她熟悉的那抹雍容笑容,仿佛今日他也同她一样,不过是个参加宴席的宾客。
浣歌正要开口言谢,铮远却先开口道:“令妹的模样,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曾经与我一起用饭时,也似这般噎住,当时我未来得及施救,今日却是来得及了。”
浣歌怔住,想起人界凤迭楼上,她与歪狐狸,铮远,陆离四人端坐在四方的桌子旁,气氛略微的尴尬凝滞,她只得低头飞快地将那一旁桂花糕拼命地吃着,最后终于噎到,被那歪狐狸不着痕迹地施法解救。
前世之景,被铮远这番话带起,仿佛历历在目般清晰,只是,当初的那四人,如今,一人与她对面远远地坐着,认不出她,一人早已过世,魂归黄泉,一人就在她眼前,右手旁的席位上,如此近距离地坐着,与她说起故人的事,却不知,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故人。
紫眸里现出疑惑之色,浣歌意识到自己沉在回忆里愣了许久没有回话,急忙笑了笑,瞧见他身旁的席位空着,便岔开话题道:“大殿下身旁的那个席位如何还空着?”
其实浣歌知道,那席位定是辰远的,她也知道,辰远是个惯会在这种大型场合里迟到的人,因为他总是喜欢与帝后别扭着来,怎么不给他们颜面怎么来。
“域主新近化形,怕是对仙界之事不甚了解,我还有位弟弟,名唤辰远,我身旁便是他的席位。”铮远含笑解释道。
域主?呵呵,看来仙界对水明泽上的动向还是十分清楚的,知道她是新任水明泽的主事之人,而水明泽又是如今世上的最后一片神域,尊称她一声域主,倒是十分有礼得体了。
铮远永远都是这样雍容得体,作为大殿下,作为天帝的继承,浣歌私以为他是当得起的。
浣歌对着铮远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随即假装低头去照看妍舞,不再与他那双灼灼的目光对视,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而此时妍舞正低着头,似是精神不济的模样,浣歌心下纳闷,平日里总是活蹦乱跳的她,碰到眼下这样新奇热闹的场面怎会如此无精打采。
侧头去看妍舞的脸,浣歌心下大惊,只见她双目迷离,脸颊酡红,口中细细碎碎地念叨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摇头晃脑地就要跌入她怀里。
浣歌急忙摸向桌上的酒瓶,果然已经空了。
唉,她怎么就把出门前尘永千叮咛万嘱咐的话给忘了呢,妍舞顽劣,可得时时仔细盯着啊!平日里,她和尘永饮酒总是避着妍舞,不愿让她触碰,于是,今日妍舞算是第一次饮酒,莫说一壶酒,便是一口酒,怕都够醉上一宿了。
眼下,宴席还未开始,妍舞已经喝醉,这可如何是好。
抬头张望一圈,见仙人们自她们二人落座后,就开始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天,上首的帝后也在相互交谈,似乎并无意开席。
略略松口气,浣歌心里盘算着趁乱将妍舞带出去施法醒酒,毕竟这是群贤毕至的宴会,上一世中作为天姬的她清楚记得,天庭有一个规条,便是说到宴会之礼,原则上是不允许赴宴之人在席上随意使用法术的,这倒是合理,不然,几百号人都在大殿里法术来法术去的,搞不好便要伤及无辜。
打定主意,正要瞧瞧扶着妍舞起身,殿门口处传来一位天侍官的传话:“人界昆仑山陆吾仙君赴宴前来——”
这天侍官的传话声音拖得十分长,直觉上简直让人以为这位即将到来的仙君定是为老仙君,行动十分迟缓不便,而实际上也确实十分迟缓,直到话音落,殿门口仍是空荡荡地没有半点人影。
听着这天侍官的语调里敬畏中似还带着一丝谄媚,浣歌心里估摸着,这位仙君怕是大有来头,最起码,也该是如今仙界中风头正盛,地位不低的仙君。
只是,什么时候仙界出了这样一位仙君?还很诡异地居住在人界苦寒的昆仑山上?
浣歌不禁暗叹,这五百年里,倒是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变故啊,尘永也未与她讲个仔细,以致到现在如此地不能与时俱进。
等到她这些心理活动结束后,殿门口终于闪出一个人影,浣歌瞟了一眼,嗯,原来不是个老仙君,模样倒还是十分年轻嘛。
低头将已经开始手脚乱晃的妍舞安抚住,浣歌又忽然猛地抬头,再次看向殿门口。
来人穿着一身玄青色织锦袍,外套一件白纱罩衣,手中一把折扇,体格瘦削,肤色白皙,面色红润,一双秀目灿若星子,炯炯有神,一众青丝由一支上好的古玉簪绾着,行走间腰背挺直如松,面上无波,隐隐带着些威严气息。
陆离!陆离!怎么是你?
浣歌的心陡然一紧,原本被制在她怀里的妍舞轻松地挣脱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