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终于出了桃林,再行几步便到了汶疏居,可是冽溪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浣妍有些纳闷。
又行了百步距离,眼前便是浣妍再熟悉不过的涟绮居,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可是冽溪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仍在继续向前。
浣妍记得那是去往於歧山的方向。
“冽溪,你这是……”浣妍出声问道。
冽溪回过身道:“去於歧山。”
“漓戈在哪里?”敖嫣紧跟着问道。
冽溪将浣妍看了看,没有回答,又转回身继续向前走。
浣妍心下顿时慌张起来,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
“喂,小少年,干嘛不回答人家问题呢?”敖嫣看不惯洌溪这样不理不睬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却又强忍着问道。
这一次洌溪连脚步都没停,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向前走,敖嫣见状眉毛有一次高高扬了起来。
拉住了冽溪的衣袖,浣妍急道:“漓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这几日用漓水镜一直听不到他回应。”
冽溪被浣妍拉得停下脚步,回头淡淡道:“我现在便是带你去见漓戈,他在於歧山上。”
浣妍松下一口气,却见冽溪敛住嘴角,神色清冷道:“你今日归来水明泽,即便原本不打算见漓戈,我也必要带你去见他!”
一千多年里,冽溪在浣妍的印象里从来都是淡淡的表情,干净的眼神,今日却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严肃的模样。
浣妍刚刚放松的心,又是蓦地一紧。
不一样,这一次回来水明泽后,很多事很多人都不一样了。
发生恶变,几尽凋零的桃林,还有一贯淡然的洌溪,今日再次见到,眉间却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愁绪,神色亦带着苦 痛。
她离开后的这些日子,水明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越来越多的疑问,让浣妍已经来不及纾解对于煜珩伤势的担忧,就又陷入了另一个巨大而迫近的恐慌中。
一路再无话,与浣妍并肩行着的辰远,不时地会拍一拍她的肩膀,让想得出神的她回过神来,以避开路上灵气繁盛的草木的阻挡。
第一次来到水明泽的敖嫣显然感觉十分新奇,到处摸摸那些灵动的草木,不时就惊叹起来,说放眼整个东海,她还 从来没见过这样有灵气的草木,直求着浣妍允她离开时带上一株两株回去。
而在这过程中,浣妍也慢慢发觉出一些异样。
水明泽上的草木颇具灵气,这是她一千多年里早已看惯了的,且它们的灵气不是一般的强盛,堪称六界之最,这是 她自离开水明泽后又游历了几界之后的结论,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这些草木如此灵气大盛过。
它们现在比过去的一千多年里的任何时候都要繁盛,而这繁盛的姿态来得诡异,简直……简直想要快成了精似的。
原本它们平日里对多会随风轻摆,会依据自己的心情生长,可是眼下,她行走在它们中间,它们已经可以不时地主动出来绊她一脚,或者缠一缠她的衣裙或是头发,阻挡她的前行。
它们这般像是试探性的攻击,但又因为没有多大杀伤力而显得更像是一种恶作剧。
浣妍心里觉得这情况诡异极了,它们不再像是神草,而那样妖冶的姿态又让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只隐隐觉着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糟。
疑惑间,浣妍已被辰远带着飞上云端,浣妍这才意识到他们已到了於歧山下,而要上山去,必须御风飞行才可以。
浣妍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煜珩也是这样带着她飞上了於歧山,那个时候,她看见漫山遍野的夜阑花,竟在天亮以后依然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紫色如一张巨毯,平铺延展了整座山。
不知道,如今,夜阑花是否还开着。
浣妍低下头,透过云端,只能看到满山黑漆漆的一片,一如之前来时看见的桃林的模样,许是夜色不够清朗,所以看不到吧,浣妍这么想着。
毕竟,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夜阑花的花期还未结束。
直到即将在烟波殿前落下,浣妍才发现,那些黑漆漆的夜阑花,已经进入枯萎的状态,虽然花瓣还未凋零,却都已经没了精神,像一个个风烛残年没了精气神的老人。
怎么会这样,明明还正当花期,怎么可能进入枯萎了?!
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落定后,浣妍急忙去查看,殿门外不远处的一片夜阑花,方才远处看时只觉得是要枯萎,等到近处细看,其实已经有许多落花了,境况残败不堪,与她离开时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
浣妍的心忽然揪疼起来,如同方才看到那片枯败的桃林时一样,每每看到草木枯败凋零,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疼起来,感觉心中有一股力量在不断释放着悲悯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想要为这些即将赴死又不可挽回的草木而落泪。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见着那些歪倒颓败的草木,总要忍不住向前侍弄一番,因为她控制不了心中那股无法言说又显得莫名其妙的冲动,仿佛对于草木见死不救,就会让她的心瞬间裂开似的。
于是,不自觉的,浣妍开始伸手将一株又一株的夜阑花扶起来,惹得其余三人皆是有些疑惑地将她望着。
原本以为,这样侍弄一番,夜阑花也会如同之前她经历的许多次一样,它们会重新生长起来,抽芽长叶,然后含苞开花,重获新生。
可是,事实并没有这样,她一遍遍地试过来,它们最后还是一一垂下了枝叶,甚至有些原本还停留在枝叶的花瓣,
因为她的碰触还掉落了下来。
浣妍心里一惊,忍不住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
为什么又不行了呢?
浣妍跌坐在地上,看着漫山铺展的夜阑花,皆是将要萎败的模样,一种绝望濒死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的改变着,以致于她来不及把握它的节奏,就已经无法挽救。
“没用的。”
良久,洌溪淡淡道。
浣妍呆呆转过头,眼角处两行泪水已经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嘴里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救不了它们,我会觉得我也要死了一样。”
洌溪走到浣妍身边,扫了一眼漫山的夜阑花,有些悲凉道:“救不了,谁都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