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双唇,紫黑色中泛着光泽,它们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仿佛在诱惑着对方说出什么期待中的话。
浣妍瞧着这一双诡异的唇,内心慌乱地跳着,面上却仍努力保持着冷淡从容的表情,并不示弱地与冥九对望着,虽然她只能看见他漆黑的冠帽,看不见那藏在冠帽下的一双奇怪的眼,虽然被遮着,却好像无时不刻在看着你。
冥九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浣妍有些后悔,方才的一时口快,不知为何,就那样笃定地将天后说了出来。
是不是或许在她心底里,她已经笃定,天后就是取代沈梨香成为陆沚的梨香夫人的那个神秘女人?
天后取代沈梨香,是为了得到祁阑箜篌,后来陆沚将那箜篌盗了出来,送到她面前,她却发现那箜篌原是假的。
于是,她便要离开,既是因为再没有什么可期待的神器,也因为她有她天后的位置,这是她在人界停留再久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也只有她天后这样的地位,才会将真正的沈梨香的魂魄在梨树上护佑了那么久,使她不被阴使捉住,也没有因为她的命数被改,而受到冥王的出手阻止。
这是浣妍将整件事思虑了许久得出来的结论,甚至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出来的认知,只是它就这样在她的心底存在了,以致她方才可以如此笃定地脱口而出,认为便是天帝相信了,天后也不会相信。
因为芳华殿中老梨树下面埋的那把箜篌,就是被她当初丢弃的假箜篌。
关于这些,其实,她只是猜测,比较笃定的猜测了,真正的事实是什么,煜珩早已与她说过,让她不要再去细究,有些事情,过去就该放手让它过去,再加纠缠,或许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既然眼下一切和乐,那便很好,不纠缠就是明智之举。
可是,这些,冥王又知道多少?他那般反问的语调,怎么都听着像是他已经知晓了什么,而这竟也让浣妍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像是得到了某种共鸣一般。
想到这里,浣妍心底蓦地一紧,若事实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天后岂不是违反了天规?且是大大地违反了。
而这一事实,如果冥王也知道……浣妍不敢想象自己的母亲将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不,无论如何,无论冥王自己心底知道得有多少,她作为天姬,作为天后的女儿,就该维护着自己的母亲,起码她不能在冥王面前,这样迎合着他的蓄意反问。
浣妍定了定神,笑道:“呵呵,冥王有所不知,我曾与母亲闲聊时提起煜珩在人界王宫找到箜篌之事,那时,我就告诉过她那把箜篌并不是真的祁阑箜篌。”
虽然煜珩交代过她莫要在天帝天后面前提起此事,浣妍也一直将此事连带着青峨山那把箜篌的事埋在心底,未与任何人谈起,但眼下,为了反驳冥王的话,打消他的疑虑,浣妍只能这样撒谎了。
冥九勾起的双唇果然顿了顿,“唔,原来天后早都知晓了人界中流落的那把箜篌是个假箜篌。”
浣妍不知道冥王话里的那个“早都知晓了”是怎样一种早,更不知道他是否在一语双关地试探着她。
于是,浣妍继续道:“没错,我回到天庭后,就与母亲将人界里的事细细与她讲了,告诉她煜珩在人界中寻到了一把 传说中的箜篌,却并不是当年失踪的祁阑箜篌,所以她早在你今日禀报之前就知晓此事了。”
冥九了悟了一声后,又不以为然道:“可是,天后今日听完我的禀报后,还是相信了,相信火神煜珩找到了神器祁阑箜篌,却隐而不报。”
浣妍立即回道:“那是因为天帝天后顾及冥王这么大老远过来的颜面,所以并不愿当庭反驳了你,天后会与天帝讲明的。”
冥九笑了起来,摇摇头,似乎遇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而这笑虽然没有裹藏着法力,却听起来依然是那么刺耳。
浣妍皱眉,决计不再理睬眼前这个狡诈的冥王,她要去找天帝天后。
刚要转身,浣妍就听冥九道:“天姬莫要急着走,本王方才的话其实并没有讲完,本王向天帝天后说起了人界王宫的那把箜篌之后,又说起了梁城青峨山里的那把箜篌。”
什么?!他连青峨山秘洞里找到的那把箜篌也知道?!
这个冥王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浣妍已经禁不住由心底升腾起一阵寒气,只觉与冥王这场对弈,她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败局,而她还不自知,仍然混不知情地走入他在话锋间布下的一个又一个陷阱。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阴测测的可怕。
看到浣妍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冥九低低笑了一声,“看来,天姬没有将青峨山的那把箜篌告诉天后呢,难怪天后要相信本王的话了,虽然本王依然没有强调青峨山的那把箜篌是不是真的箜篌。”
说完,冥九得逞般地笑了。
浣妍真想冲上去一把撕了这个狡诈可恶的冥王,可是他那瘆人的笑声却让她的腿像被大石重重压着一般,再不能动弹分毫。
浣妍深吸一口气,“冥王,你的醉翁之意是在箜篌,是想逼煜珩交出真的箜篌。”
冥九颇为满意地扬了扬下巴,欢快道:“呵呵,天姬果然一点就通,没让本王失望。”
浣妍怒道:“可是,你明明知道他手里根本就没有真的箜篌。”
“不错,不然本王只要寻他抢来就是了。”
浣妍想到什么,冷声道:“你这样做是为了逼出真的箜篌,逼煜珩找到真的箜篌,可是,若是被冥王您一逼,箜篌就能那么容易找到,那煜珩这么多年还真是遗憾没有早点被您这个冥王逼上一把!”
冥九并不在意浣妍的冷语,只是摇摇头,笑道:“这一点本王岂会不知。本王要逼的另有其人!”
浣妍脑子里一个名字一闪而过,嘴上却仍是不由问道:“谁?”
冥九用苍白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他尖而厉的下巴,良久,低声道:“廉仓。”
并不是浣妍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浣妍隐隐松口气。
她方才想到了紫竹林中的那人,若是冥王企图以这样的方式逼云莫交出祁阑箜篌,那简直是可笑之极,先不论云莫是被封印着,就算没被封印,他又缘何要帮助煜珩?
好在,冥王的目的在于廉仓,而廉仓是煜珩的父亲,他总不会弃煜珩于不顾的。
浣妍淡淡道:“廉仓妖王出外云游,名为云游,其实是为寻找祁阑箜篌,他若是寻到了,为何现在还未返回妖界,冥王这样逼他出手,是想他返回妖界与你为敌么?”
冥九伸出食指在浣妍面前摆了摆,“呵呵,天姬的心思到底还是单纯,本王若是廉仓妖王,一旦寻到了祁阑箜篌,那便会将自己躲藏得很好,断不会再大摇大摆地回到妖界,引六界觊觎,甚至为妖界带了祸患,本王只会在最危急,火神最需要的时刻,将辛苦寻到的神器交到他的手里。
所以,正是因为廉仓没有返回妖界,本王才更加笃信,真的箜篌早已被他这只老狐狸找到了,不然为何,这一千多年来,六界各方力量寻了这么久都没有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