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极宫里的酷刑还在继续着,御雷浑身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趴在地上昏死过去。他就那样毫无知觉地伏在那里,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那件纯黑的单衣也基本被完全打烂,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皮肉,远远看去就是一团红黑交错、血肉模糊的东西。
血在御雷的身下淌了一地,周围还有一些碎衣服和被抽飞出来肉沫子,场景可怖之极,但伏魔使并没有因为他的昏迷而停手,反而越打越酣畅,像是要把自己在凤鸣上神手下受了几百年的闷气全撒出来。
“尊主,不能再打了,快让伏魔神使停手吧。”时雨觉得她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崩溃的边沿,那血肉翻飞的场景太过骇人,让她再度忍不住开口道:“再打下去他就真要被打死了!”
“那样不是正好吗?时雨,你知不知道逃走的人是杀死蛮灯上神的要犯?本座今天就是要打死他——”凤鸣上神冷冷笑着:“这个不分轻重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尊主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时雨微微一笑:“明明是自己想要保护,为什么要搬出承极天界这样光勉堂皇的借口?”
“你说什么?”凤鸣上神浑身一震,这个女人……
“时雨所认识的凤鸣上神,是个潇洒不羁、从来不把天条放在眼里,不为戒律所缚的人。”明明是在顶撞他,时雨却说得不温不火:“尊主抓那只九尾,并不是要按天庭律法对他进行惩治,而是在处心竭虑地在保护他,难道不是么?”
凤鸣上神顿时睁目,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冷飕飕地往时雨身上射来:“你在胡说什么?”
时雨淡淡地说:“如果尊主你真的是在按天条办事的话,那么四个月前刚刚把他抓回来的时候尊主就可以解决了他,何必拖延至今?而且,如果尊主当真对他没有一点袒护……”她抬眼望了下座上的人,一字一句道:“如果尊主当真对他没有一点袒护,又何必在他的身上种下自己的一缕魂魄?”
此话一出,大殿霎时沉寂了下来,风裂不可思议地看向凤鸣上神,连正在对御雷用刑的伏魔使都吓都微微一顿。
“哈哈,哈哈哈哈哈!……”凤鸣上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笑得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大笑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走下龙台,直视时雨的眼睛,冷冷地说:“伏魔,不要打了,你和风裂先退下,看来本座有必要好好和雨刑司谈一谈。”
伏魔使和风裂应声退出殿外,风裂明白一向温顺的时雨是为了给御雷求情才公然顶撞的凤鸣上神,见伏魔使也停手了,御雷还昏在那里,虽然伤得重不过性命基本无碍,只能在经过时雨身旁时投给她感激的一眼。
空荡荡的紫极宫里大殿只剩下凤鸣上神、时雨、以及晕倒的御雷三人。
等得伏魔使和风裂走远了,凤鸣上神这才低低地问:“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还有那些尊主不愿意让人知道的。”
凤鸣上神忽然扬嘴笑了起来,他本身容貌就很是俊美,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时雨,你知不知道要挟本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时雨并没有要挟尊主,只是希望尊主放过御雷一马。”时雨不卑不亢地答道:“御雷尽心尽力为承极天界尽忠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尊主难道还不明白吗?尊主请想,如果御雷真要放走那条九尾,他就应该想到会被尊主治罪,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跟那九尾一起走?虽然他与那只九尾私下里相交甚好,但时雨绝不相信他私自放走那九尾,还望尊主明鉴。”
“他们两个私交甚好?”凤鸣上神皱眉,记忆中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忽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为了那个人,他最宝贝的徒弟已经整整恨了他两百年,而且还会一直恨下去。
“御雷经常会带着酒去看他,据说那狐狸不喝则已,一喝起来就非要弄到醉了才肯罢休,贪杯得特别厉害。”
这倒是一点都没变……凤鸣上神想着,心间一暖,微笑起来。
“尊主?”时雨见他神色有异,轻声提醒了一句。
凤鸣上神回过神,立马收了笑容,“时雨,过慧易夭,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时雨微微一喜,眼眸亮了起来:“尊主是同意饶过御雷一命了?”
“得意什么?”凤鸣上神斜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传令下去,给本座剥去他的神籍,本座不想再在天界看见这个人。”
时雨急道:“可是尊主,御雷他……”
“他如果被剥去神籍,就会失去所有力量,和一无是处的人类没有不同。”凤鸣上神打断时雨,帮她把没有说完的话给说了下去:“关键是他的躯壳会迅速老化,接着很快就会死去。”
“原来尊主还是不肯放过他么?”时雨凄然地问道,“尊主那样做,放任他死在外面,和在这里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区别?区别就是他是自己死的,本座已经放了他一条生路……所以他的死和本座没有任何关系。”凤鸣上神波澜不惊地说着,后半句几乎成了自言自语的喃喃:“只要不是本座动的手,或许‘他’就不会那样恨我……”
凤鸣上神说完后缓缓吐了一口长气,轻蔑地看着时雨问:“你还留在这干什么?难道要等本座改变主意吗?”
“时雨替御雷多谢尊主的大恩大德!”时雨怆然地笑了笑,红着眼说完这句话,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托起地上的御雷,架着他离开了紫极宫的大殿。
光鉴照人的大理石倒影上,身披紫袍的凤鸣上神又慢慢地走上龙台,端起了那杯喝了一半的葡萄酒。
他记得当初是自己不顾残风噬影的反对用一缕魂魄封住倾羽的记忆,也正因此元气大伤的他才会被中原剑会那些正教中人逼到跳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倾羽的那颗心当年可以托付给夙桐,而今又可以对御雷敞开,但偏偏,对他的就只有恨?
这究竟是有多么的嘲讽,他明明已经封住了倾羽的记忆,可是唯独夙桐的事情,终归是叫倾羽铭记于心。
天井上漏下的光流淌在他微卷的长发上,伴着徐徐天风,温柔而又醉人,凤鸣上神苦涩地笑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