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你不用怕,这位芸娘大婶手艺很好,在我们太平村是专门杀猪的,一刀子下去很快就完事了,你的朋友不会有多少痛苦。”孙婆婆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一脸怒容的乔满:“你若是不敢看,一会儿奶奶替你挡着可好?”
妆衣听完当下就傻眼了,还没等乔满回答,那个叫芸娘的女人已经磨好了刀子提着一个装米的麻布袋子往她这边走了过来。她正想着这女人准备怎么弄死自己,就见眼前一黑,芸娘已经动作老练地用手里的那个麻布袋子将她整个脑袋兜头盖脸地给罩住了。敢情这个叫芸娘的女人杀猪的方式还蛮人道的,知道遮住待宰牲口的眼睛让她不见血腥……可这麻布袋子不罩还好,罩住以后妆衣反倒更害怕了,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便开始胡思乱想,这个女人到底准备从哪里下刀?是在脖子的大动脉上划一道口子呢,还是要将她整个头都给砍下来?又或者这个女人压根没想一刀子这么便宜地解决了她,而是把肉一片片地切下来,今天先吃她的手,明天再吃她的脚,这样他们每天都能尝到新鲜的。
想象这东西往往要比肉眼真实看见还要来的恐怖。
根本由不得妆衣反抗,芸娘已经揪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给拎了起来,这个奇怪的女人不仅行为恐怖,连力气都大的出奇。妆衣只感觉身边一热,接着又听到了火星子跳动的声音,估计是芸娘把她给丢到了那口锅的边上……随后,一只冷冰冰的手轻轻按上了她的脖子,左右拧了两下,动作很温柔,仿佛是玩赏艺术品似地在找一个最佳的下刀位子。那只手在她的脖子处掐了一会儿后很快又松了开来,妆衣正庆幸着会不会是这个女人临时改变了主意,又不想吃她的肉了,突然地就感到小腹一凉,打磨得锋利的刀子已经抵在了上面——
只听那个女人怪声怪调地说了一句:“噢,这里切下去就是肝脏,味道最好。”
妆衣觉得她已经没法淡定了,不带这样折磨人的!她落到这些饥人手中,要把她当人牲吃了也就算了,怪她自己倒霉……可是刚才乔满的奶奶不是还说这个叫芸娘的女人手艺很好,只要一刀子就能完事的么?怎么现在他们又改变主意要挖她的内脏了呢?她此刻是多么希望自己能身患个传染性肝炎或者其他什么的重病,这样那个女人说不定就能网开一面放了她,或者在吃了她的肝以后也得上那种病然后中毒而死!
可惜妆衣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所以她这个奇异的想法很快就幻灭了。
就在妆衣恍神的片刻间,那个叫芸娘的女人已经开始动手解她身上的衣带了,估计是嫌衣服太多不好下刀的缘故。妆衣一面挣扎,一面用尚能发声的鼻子呜呜乱叫着,她不明白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非得落得这么个麻袋盖头、抹布堵嘴、开膛破肚……最后还要葬身人腹的离奇死法。早知道当初就让父亲的一把火烧死自己;或者在悲鸣树林的时候不要倾羽替她挡那一下,直接叫雷爽快地劈死;再不济她还可以选个开阔干净的地方来个悬梁自尽毒酒封喉什么的,顺便再撒点营造气氛的花瓣啊、落雪啊,至少死得凄美一点,怎么说都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强。
等待死亡的这一刻,时间似乎走得特别特别慢。
她开始疯狂地想念倾羽——
畅音阁里的昙花熏香。优雅地拨琴。黑不见底的眼睛。与她拌嘴。机变比试上的及时出现。除夕夜宴后她的踮脚一吻。喜欢淡绿色。慵懒的妖孽模样。蛮不讲理地脱掉她的鞋子,然后柔情万种地问她疼不疼。永远温和恭让。心满意足地吃着点心。对害怕的事情会刻意回避。梅林里第一次在她面前妖化。被血染成红色的袍子。分离那日他说:不管今天你做过什么,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慢悠悠地喝药。苦涩而惨淡的笑。
他已有整整四个月的音信全无,也许现在他正和他那个性感妩媚的未婚妻阿弥在某处花前月下。妆衣只要一想到他温柔慵懒的声音将不再只为她一个人而温柔,那专属于她的宽大怀抱也会换成对另一个人展开……她就觉得这种感觉很痛。人妖殊途,他们原本就非同类,可是妆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自己生命的最后关头,她竟然会这样不可自拔地想着他,以至于整个意识里,全是他。
妆衣记得她看过的一本叫做《思问录内篇》的书里曾有过这样的一句话,说:“目所不见,非无色也;耳所不闻,非无声也;言所不同,非无义也。”原来这么长时间的故作轻松,不是她不想他,而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太想他,导致这种思念已经蔓进了骨髓,欲盖弥彰,让她再无法用言语去与人倾诉表达。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那个叫芸娘的女人还在扒妆衣身上衣服,就在妆衣基本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那头乔满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住手!——”
粗鲁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昏暗的地窖里,孙婆婆和芸娘皆看见乔满拿着一把刀子支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二人道:“子静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马上横死在你们面前!”
这下妆衣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乔满这小子在玩以死相逼呢!她差点都忘了昨天他也是这样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的……当时她只觉得乔满这孩子这个随身带刀子的习惯真不好,现在想来却发现这真的是个很可爱的习惯,如果她还能出去的话,她也一定要买一把刀子备在身上。
“满儿,你休要冲动!”果然,孙婆婆被乔满吓坏了,脸色难看地急了起来。
妆衣边上的芸娘似乎也跟着急了:“孙婆婆,你这孙子怎么这么麻烦?我看他也就是吓吓你,哪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的?咱甭理他,耐他也不敢切下去!”
这下连脑袋被罩在麻袋里的妆衣都开始跟着发急……乔满的威胁这么快就被识破了?看来这个芸娘不好唬啊,这么说,她到底还是逃不过一死么?
“哼。”乔满阴着脸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吓唬你们的吗?十六刀……我连自己的两条腿都能砍下来,难道还会怕脖子上这痛痛快快的一下子?”
孙婆婆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