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好一会儿,刘蔓樱才不过是无力地一笑,笑里多多少少带着点自嘲,强撑着自己坐起来,随后平静地开口:“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说来臣妾原本是从来都不信,特别是见过了圣颜之后。臣妾以为皇上不过也是个寻常男子,也会哭,也会笑,更加会疼爱自己的妻子!可是此时此刻,臣妾才算是真正明晰了从过去到现在,臣妾错地是有多少离谱!”
启恒叹了一声,道:“你可想过,朕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你有什么样的苦衷是要我半条命来换的?还是说那娇滴滴的夜美人便是你的苦衷?”他的苦衷让她身子也随之一僵,她咬着唇,嘴中话语多是怨怪,不过细细一听,却是带点娇嗔!此时的蔓樱心中又百转千回了一番,呵呵,启恒莫要再自欺欺人了,皇帝打了自己的妃子还要有苦衷,甚是荒谬!
“对不起,是我下手重了些!现在我不就过来看你了吗?来,让我看看,打得痛吗?”启恒直视着她,温和的黑眸之中闪过一丝难以辨认的光芒。
他说着便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容颜,蔓樱却是避开了,随之逞强一笑,“好了,回去吧,不要让我的苦白受了,到时候又得重新为你的苦衷挨一遍打!”
“缨儿,你不信?”他眉头一皱,已经伸出去的手也被横亘在半空之中,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不是不信,是实在找不到可以相信的理由!”蔓樱直爽地回答,多少天来,他都没有进过她的寝宫,若真爱,怎么可能敌得过彻骨相思?
“缨络,有些话只适合烂在心里,就如心疼,自然也是掩藏在心中,最难生在帝王家。更何况,你的夫婿不是别人,而是一国之君!”见她面上冷然,十分不快,启恒强掰过她的身子,迫使她盯着自己,随后,他黝暗的黑眸子笔直望入她的眼中,轻轻划过一丝落寞。在那执着的深邃之中,只藏著专属她一人的温柔与缱绻。
蔓樱转了身子,又是背对着他,她淡淡地说:“你回去吧,我想要自己冷静一段时间,想清楚你我之间的关系,走啊!”到了末了,难免情绪微带些激动。
许久,许久都不见身后动静,她转了身,人居然已经消失了,她忍不住有些心痛,难不成这次又过了度?忙叫道:“启恒启恒……”
“娘娘,莫要叫了,怎可直呼皇上名讳?”迷糊之际,只感觉身畔有人在不停地摇动着她的身子。
蔓樱吓得一把坐起,这才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在心头直直地抽了一口气,呼~~~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境。她双手紧紧揪着被子,低头一瞧,枕头面上也已经湿透了,亦不晓得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伺候她的是香习,香习急忙拿出手绢来为蔓樱擦拭头上的汗水,看着难免有些心疼,只得压低了嗓门道:“娘娘定是做梦了,方才睡的极不安稳,睡梦之中还一直在唤着皇上的名讳,奴婢也是怕被旁人听去了难免有些闲话,所以才斗胆叫醒了娘娘,娘娘千万莫要怨怪奴婢才是!”
刘蔓樱深深地呼了好几口子气才微微有些缓和了过来,这会子不过是摆了摆手,轻轻地苦笑一声,“本宫都破败成这副模样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小脾气,尔等不离不弃,本宫又怎会舍得责罚,只是……”
她说是这般说的,但本宫二字却依旧挂在嘴边,意思自然是很明确的,便是在隐晦地告知他们,主子就是主子,即便是再落魄,只要还有条命在,东山再起随时有可能。
“只是什么?”香习忙问。
“只是真的没有人来过吗?”她抚着自己沉重的头,总感觉梦中的事太真了,一直都不愿相信那仅仅只是一场无痕的梦境。
“嗯!”香习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为这缨贵人而感到悲悯,“香习一直就守在门外,确然不曾见过其他人进来!”
刘蔓樱颇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在口中念碎道:“是啊,他绝情的话语都说了那样多了,自然也是不会来看我这样的人了!更何况,现在他心里一口咬定本宫便是谋害夜美人腹中胎儿的主谋,心中一定恨惨了本宫,又怎还会将本宫这样的女人挂念在心上,不过是禁足都想必已经留足了人情味儿了!”
“娘娘,您快些喝了药吧,有些事情不用再胡乱猜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香习一边说,一边轻轻吹着手中捧着的汤药,“其实依照奴婢看来,皇上心中该是有娘娘的,娘娘想啊,虽然奴婢们都知晓娘娘您是被冤枉的,可皇上却是一口认定了您便是那谋害皇嗣的人。奴婢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历代嫔妃最忌讳的便是妒忌,若是谋害皇嗣,那便是滔了天的大事了,一般妃嫔那可都是赐短剑白绫鹤顶红的,可皇上却只是把您禁了足,这……不是已经表明了皇上的心意了吗?”
蔓樱一怔,心头瞬时间感觉舒坦了许多,仔细想想也的确是如此,可再想想却也是漏洞百出,若真爱,又怎会舍得让自己心头的女子受了冤屈呢?
她黯然地垂下眼,呓语一般咕哝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落寞地笑:“他对本宫倒也的确是不薄的,好几次他都原谅了本宫,只是,现下本宫毕竟是蒙受了冤枉的,心中不管怎样的百转千回,都不能说服自己不去怨他,怪他,甚至……恨他!”
“呀,娘娘千万莫要再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倘使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又是一桩大大的麻烦事!”香习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后匆忙放下手上的汤药,去将门窗都锁好来,道:“今晚风倒是挺大的,幸好奴婢现在去关了窗户,不然这样子吹上大半夜,明儿定是又要染风寒了!”
蔓樱呵呵一笑,自己拿起汤药喝了下去,命是自己的,现在启恒又不在,她就是演死了苦肉计也没人观赏,那又何必苦了自己,轻叹一声道:“夜里多提醒宫人们盖的暖和些,现在早春的时候,特别是凌晨时分,更深露重的!”
香习心下一暖,平日里瞧着这缨贵人话也不多,便认为她是有些冷然之人,今日细细一交谈才觉着其实她也是个不错的主子,她道:“缨贵人这般随和的主子,宫中也是少了,奴婢们一定会一直跟在贵人身畔的,与您,一同进退!”
刘蔓樱茫然地望着她,觉得心里空空的,那么仔仔细细一咀嚼,总是感觉心头似乎有那么一块地方从没有被填满过,以后,也无法再被填满。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要为了一个自己本就不爱的男子,费尽毕生心血?
这听来大抵也是个很好笑的笑话了!
不过既然都到了这般份上,那索性就做足了样子,她和颜一叹,隐隐约约动起了心头最深的那一抹落寞,她道:“本宫从来都不在意他是谁,他是个心怀天下的男子,本宫知道他想成为天下的霸主,这大抵也一直是他这些年的念想吧。可是本宫只是一个女人,我……从来就不在意身上的华衣美服,更不在乎什么妃子的地位,甚至说,我恨极了那些看着别的女子分享自己心爱男子的日子!香习你明白吗,其实……富贵只是过眼的云烟,指尖的薄暖,它们终究会随时间而去的。只有那些充满真情和爱的日子,虽然清贫,但都是自己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藏着香,潜着甜,细细品味,唇有余香。”
盏红烛光影摇,恰似妾心凄惶惶。
她说罢,不禁苦笑一声,或许云淡风轻。
一连在寝宫里头又呆了整整一个月,似乎所有的人都遗忘了不久前有个缨贵人,曾承蒙圣宠。
直到这一日,那九五之尊不晓得又想起了什么旧账,竟叫了太监来请她过去,而且还带了套金缕衣来,说是缨贵人修身养性久了,也该穿的鲜艳些。
她不解何意,便只是照着那暴君的意思,径自换上了衣裳才跟了太监过去,不多话,也不表现地多心,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自己面前的平地,还真真是有些似死水般平坦了!
“臣妾,参见皇上!”她在帘子外,福了身子,温婉地行礼,乍一眼看来,真的是少了许多的锋芒。
启恒看着她,眉头微拧,白日里静静瞧她,消瘦了许多,也……生分了许多!
“进来些吧!”看她一直低着头,又站得那么远,启恒翻开手里的卷册,修长的指头轻轻在桌上一叩:“怎么,怕我吃了你么?”他的声音很轻,言语之间,一张绣帕从册子当中滑了下来,斜斜的掠过蔓樱的视线,启恒望着地上的绣帕,又细细瞅着蔓樱的神情,眼眸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深思的光芒。
蔓樱并不抬头,只是径自低着头,匆匆忘了一眼地上的绣帕后,又移开了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板而没有起伏:“是,臣妾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