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了。
秋又寒了几分。
楼里的姐妹总是来她这里絮絮叨叨一些八卦和抱怨那个官人给的赏钱多,或者说那个富贵人家又帮那个姐妹赎身回家过平常日子了。浠裳只安静地听着,也不搭话也不辩解,只是在必要的时候说上一句宽慰的话。然而,丫鬟叫上那么一声,就慌忙地扑着厚厚地粉出去了,立即又挂上了谄媚的笑意。
入夜,窗外已多了秋虫的鸣叫。低低地吟唱像是呼叫伴侣。浠裳耐着性子听,辗转反侧良久,终无睡意,翻身而起。
“青衣。”这会帘子外面到是有了应了声,“小姐还没睡么?”
浠裳不答也没看,拿起一件紫色的衣服就套在了身上。“去拿壶酒来吧。”
丫头终是不忍她这样糟蹋自己一般。阻止道:“小姐还年轻,喝劳什子的酒,伤身。”
青衣未动,她恼怒:“主子不得势了,连话都不听了么?”,她自顾的整理衣服,“呵,我还没死呢。就使不动了。”直直地打开门,一阵风又吹了进来,身子颤巍一抖,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
丫鬟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小姐要酒。奴婢烫去就是了。”赌气地跨门而去。
“等等。”丫鬟还没走两步,她又叫住了。青衣一怔,改主意了么?“等下把酒拿到滥觞小筑去。”她头也没回的朝后院走去。“记得拿两坛过来。”
青衣心下一惊,不要命了么?这么晚的天,怕寒,还去风口晃荡。看着她凄凉的背影,眼泪就掉了下来。
滥觞小筑是专门为浠裳建立的。那里是后院的一个亭楼,不管春夏秋冬,都是迎风了。坐落在一片松树林里,被湖水包裹着。萧杀的秋风吹的松叶呼呼作响,像是地狱的哀号又如泣怨哭诉的女子,愤怒人间的悲哀与无情。
青衣瑟瑟地走进亭楼,将酒放下,安静地站在旁边。浠裳拿起坛子哗哗地到了两口进去,就被青衣夺了去。“那里有人这样作 贱 自己的。”说完也哗哗地到了几口酒进去。顿时满脸通红的止不住咳嗽。
浠裳哈哈地笑着站起来拍着青衣的背,“不会喝得人还跟着逞。下去吧。”话未完几口酒又下了去。
青衣还在咳嗽,见劝不得也说不得,只好跺脚离开了。
浠裳又喝了几口,看着青衣离开的背影,不觉又哀伤了起来。为什么不弹琴了?浠裳清清地问自己。还未想出答案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滥觞小筑地风似乎更大了。两坛酒只剩下半坛了,半醉半醒之间浠裳只觉得身子更冷了。浠裳不禁又冷笑自己:“懂兵法知医术晓事故,空有一身本事,又有何用。”
“哪有人这么喝的。”手中的坛子又被夺了去。“非把自己喝死不可。”放下坛子,将衣服披在她那廋弱的身子上,坐了下来。
浠裳拉了拉衣服,咧嘴一笑,脆生生地叫了声。“骆师兄。”其实,她好想叫一声,延松哥。
“师妹。”他爱怜地叫了句,“怎么又喝酒了。”
“师兄你多久没来看我了,如何说又?”她淘气的抱怨道。像是一个要糖又得不到的小孩,调皮的可爱。
骆延松宠溺地摸了摸浠裳的头发,“师妹,你醉了。”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过会又慌忙地抓了过来,双手握着放在心口处。延松不挣扎也不使力,任她握着,听她喃喃地叫着,“娘……师傅……爷爷……妹妹”
延松皱了皱眉,轻轻地叫了几句:“师妹……师妹。”
她只抓着他的手,闭着眼像是疲倦的孩子般安详的呓语着,延松听不清楚。
他伸手探进她的衣服,缓缓地舒了口真气进去。镇定地问道:“师妹,你到底是哪里人?”
浠裳睁着蒙淞的眼,脑子就机灵了起来。脑海里浮出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年代的时候,记忆都开始模糊了。是五年前吧。接着又嘲讽,那时,才九岁呢。
迷迷糊糊中看到延松眼里的探究和期待,浠裳突然心里一寒。闭上的眼腾地彻底地睁开了,拿起酒,喝了一口,顿觉索然无味,再也喝不下去了。
延松尴尬的也良响无语。
她起身,一袭紫衣带着阵阵花香飘然站立。“人生在世图个什么呢?名与利,权与势都不过是浮云罢了。红颜白发,沧桑暮年,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听着她说,他黯然一惊,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触动了般,疼痛再也无法忍住的捂着胸口。
风又起了,卷着她的发丝扶摇而上,头上的碧簪也随风坠入了湖里。她伸手迈出步子去接。突然身子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她闭着眼期待这一刻能久点,再久点,再久一点。
只是一会,他就放开了她。瞬间脱离的温暖又让她坠了地狱般的寒冷。她嘴角微微上扬,无端嘲笑的自己。无知!
触碰到她冰冷的身体,他讶然,怎么会如此冰冷!看着她孤寂的身影,他不禁范起一种心疼,只是那双手再也伸不出去。“掉了就掉了,出事了可不了不得。”
她回过头来,满目含笑,那笑却让人异样的疼,辣辣地疼。“可是……那是师兄送给我的……唯一的……呢。”
她看着他的眼,期盼从他眼里看到那么丝分毫她的影子,她也是知足了的。只是她失望了,每希望看一次她就失望一次,就这样失望失望失望失望再失望。浠裳感叹,是不是就这样的失望死去。
死了也好吧,她曾经这样的想过,只是再往深处想她就害怕了。
“改天我再送你个。”他安慰,淡淡地语气,含笑。那笑直上眉梢,浠裳只感觉如沐春风,瞬间就照亮了她心房。
她调皮的伸出食指,做钩状:“我们来拉钩。”
延松按了下浠裳的头,她后退着开心地笑了起来。再伸出手指和她接上了。
浠裳感受到她温厚的手掌满满地都是暖意,“拉钩上下,一百年,不许变!”
延松笑了笑,又听她道:“师兄你还没说呢。”
看着她期待的笑。他充满磁性的说道:“不变。”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跑上了亭楼。孱弱的紫衣如蝴蝶的羽翼般宣柔,轻盈。只听见她空灵的声音传来:“延松哥哥,我给你弹一曲吧。”
延松一惊,看着她痴痴地笑,他心里的冰也渐渐地融化了一点。抬头,皓月当空,投射下来的光辉却是清冷的。他轻轻道,旒漪,你若是在。该多好。他目光又看向亭楼中得少女。月光打在她的身上,仿若给她镀了层金色的光芒,那清冷的性子也再月下更加的灵动。
她和着琴,清清地,轻轻地,唱。
汉苑零星有限 ,隋堤点缀无穷
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
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
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他看着她,眼光的温柔慢慢地侵尽。转身就消失在了云间。
弹琴地人眼从未来离开过那琴,只是听着消失的步伐,心又渐渐地寒了下去。
得不到,又放不掉。
抚琴的手依然不停在上面跃动着。
林间传来了阵阵细细地脚步声。一件厚重的棉袄,搭在了她的身上,抚琴的手依然没有停下。红姨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手,她才愕然的停了下来。“他走很久了。”
她转过身抱住了红姨,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像绝了堤的河流,仿佛三年积攒下来的眼泪都想留个干似的。
“孩子,会过去的,会变好的。”红姨喃喃地眼泪也掉了下来。安慰的话堵在心里,喉咙也发不出任何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