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华正欲离开,但身后那纤弱女子却又忽然叫住他,他转身,见到拾霜从袖中取出一件闪着七彩光泽的东西塞入他之手。林瑶华原本想要拒绝,但看她执着的神情,只能勉强的接过。七彩光芒接入手随即化作一条及细的白色丝带。丝带上隐约浮现出浅蓝色的碧波流动,他认得此物,是拾霜贴身法器。
仙无论身份尊卑,飞身时都会拥有其贴身法器,此法器威力不等但都有相同功效,那便是在最危难关头能保主人一命。但倘若舍身救了主,法器便会失去仙力庇佑而变成无用的废物。
那柔软而纤细长指轻轻贴在林瑶华的掌心,她眼中浮现一丝迷雾般的色泽:“收下它,也许抵不上什么作用,但好歹是仙家法器。”
“这不好,它是你贴身法器,怎可给我?”林瑶华想将流动异彩的丝带还与拾霜,但她却松开了手。“瑶华你若还当我是你的朋友那就收下,倘若觉得我拾霜不配与你相交尽可以还给我,不过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再相往来。”
薄唇轻启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而且我也不会再提供碧霞珠的消息给你,你自己考虑清楚。”
为了能让林瑶华收下她的法器,拾霜竟然以碧霞珠相要挟。她知道两人的关系中唯有用碧霞珠才能维持,一旦林瑶华找到了碧霞珠或者她不再愿帮他寻找碧霞珠,那最后的一点线就会崩断。
林瑶华是个聪明人他绝不会放弃一丁点增长妖力的机会,所以以碧霞珠来做赌注是她唯一能够将自己与林瑶华牵扯在一起的路。
他点点头不再拒绝,将法器收入囊中:“那便多谢拾霜姑娘。”
“哎!等等!”拾霜又想叫住林瑶华,可惜为时已晚,他早就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偏殿深处。
瑶华此番急匆匆的走所谓何事?又是帮魔君伽箬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吗?看他的表情不太像,倒像是匆忙想要去找人的感觉。心中这样想着,突然的浮出一丝不祥之感,难道!
白皙无暇的脸上消失了最后一点血色,唇苍白无比,微微张启:“难道是她?”
魔君的大殿均已深色为主,尤其是梁上所刻纹理,大片大片的符文与那腾飞的脸谱,第一眼瞧上去还真有些慎人。但多看两眼却会发现,纹理和脸谱变了形状,幻化成一朵又一朵曼珠沙华。
“看来魔君伽箬十分喜爱曼珠沙华,否则又怎连梁上桌边都刻上此花?”女子纤细却又顽强的手指轻轻抚向柱子上雕刻凸起的花萼,感叹着说。
叮~殿外传来一声轻轻的,犹如铃铛般纤细而又清脆的声响。女子抚在柱上的手忽然僵住,眼神变得锐利。
“谁?”
无人回应她的问话,她甚至觉得是否是自己太过紧张所以才听错了?回过神来继续欣赏那一朵朵的花,耳畔却又传来相同的声响。不,和起先的声音不太一样,这次听在耳中却又像是雨滴落下的声响,滴滴答答。
迅速的转过视线落在朱红色门上那薄薄的门纸上,透过交叉的纹路,她似乎看见了一双眼睛。
“啊!”踉跄的向后退去,绣花鞋踩着深色的长裙摆,还以为踩着了什么东西,脚下一软,身子便向后仰去。
“言偲姑娘,我规劝你一句,有好奇心的人命总是不长。”低沉而又有些嘶哑之声,伴着她倒地时的声音一同响起。她抬头,正对上那双腥红色的双眸,血眸里带着深笑,像极了先前见到的那双眼睛。
言偲瞬间明白,刚才听见的铃铛声和雨滴声全不是她的幻觉,至于透过薄纸看见的眼睛就是伽箬。可是她并不明白,堂堂魔君,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躲在殿外看,依照他的性子,正大光明进来便是。
“地上凉,需要我扶你一把么?”见她摔倒在地上便没有起来的意思,他笑着问。
她却宛如失了魂魄般,那双黑瞳盯着他看,看的他居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伽箬能够感觉的到,言偲的视线直接落在他的眼睛上,换一句更能让人理解的话来说,她试图看透他。
“若是我说你身下坐着的长毯是由凡人血肉交织而成的,你还能坐的住吗?”
言偲惊恐的从地上站起:“你撒谎,这不过是块普通的毯子,又怎会有凡人血肉交织。”
“我的话你敢不信?不妨仔细看看,那交织起的纹理想不想你们人类的筋络?还有那块红色,和血很像吧。”
伽箬指着言偲脚下的长毯说道,说的言偲是头皮发麻,又是一阵胃中翻滚。见到言偲难受的模样他也不知道停止,反而引起了伽箬浓厚的兴趣:“你身上穿的就是人皮所制,不信你闻闻有没有血的味道?”
女子苍白了脸终于忍不住趴在桌边大声干呕起来,伽箬走上前掺住她,幽幽的笑:“不必如此紧张,我骗你的。”
“你!”这些日子滴水未尽,她的胃中早已空空荡荡,那一阵的干呕似乎又让她跌尽了力气。抬头见到苍白俊美的男子嘴角扬起的轻笑,恨不得捆他一掌。
“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何必如此愤怒呢?眉头皱多了脸上容易生些皱纹,到了那时候可就不美了。”在他伸手之际言偲忽然发现,男子身着的深黑色长衣上居然也是曼珠沙华的纹样,一朵又一朵黑色的花开在他衣上袖间,让人想起了只会在地狱忘川河边出现的彼岸之花。
她仿佛嗅到了男子身上那浓烈的血腥味,又是皱眉。
“你闻的出我身上有血的味道?”伽箬望向她,忽然问。
言偲刚想问伽箬是如何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却忽然间想起,无所不能的魔君伽箬可不止有这些本事。
“闻的出如何,闻不出又如何?难道我说闻的出你便会放过我么?”
“连我自己都闻不到的味道你居然能够闻到,你的鼻子真灵。”伽箬轻点了点言偲的鼻尖,气的她向后退去几步,“不要生气,大不了以后不动你便是。”
“如何?我这魔殿不错么?”
“你何时放七曜?”他处处刁难她都能忍受,她就是想知道这刁难人的魔君何时才会放过七曜。
七七四十九日不知过了几日,他被困在幻境之中应当很难受吧。可怜的七曜,一直都被命运所愚弄,悲哀着。
伽箬轻笑,长发垂上言偲脸颊:“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七七四十九天乃是幻境中的日子,相当于苦无之地的两日。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今日入夜他便不会再出现这世上。”
“魔君你说过会放了他!”言偲抓住伽箬的袖子,不慎被袖上刺的曼珠沙华划破,留下一滴血。
鲜血落入袖中的花内,非常惊讶的事发生了,那原本闭合着的花忽然绽放,由根茎起转向深红。在那件黑色的长衣上,袖上的大朵红色彼暗花瞧上去是那样的刺目,在这一瞬间她不仅闻到了血腥之气,还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显然他也没有料到她的血居然能造成这样的效果,突然开口:“这样,倘若你能将我这件衣服上的花全染成红色,我马上放了他。”
“你!你居然出尔反尔。”她不敢相信,魔君竟然卑劣到这般境地,当众让她献舞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以她的血染红那件黑色长衣。
伸出的细弱手腕被男子紧紧握住,鼻间满是他的气息:“卑劣?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你是放点血呢,还是要放掉七曜的命呢?”
“哦,其实他对你也不是很重要,不过是救过几命的恩人罢了,又不是什么心爱之人在他死后能替他烧一炷香早已够,何必伤害自己呢?”
她紧咬双唇,唇上渐渐泛起一阵似血的腥香:“拿来。”
眼眶中似乎要滴下泪来,却被她硬生生忍住,大胆的看向伽箬:“给我一把刀,我不是你们妖,不能变出那些刀剑武器,想要我的血拿去便是,只不过不要再像先前那般反悔。”
修长双指中幻出一把锋利之刃,他递到言偲手中,却又疑问:“你想清楚了?若真要绽放所有的花,你将气血流尽而亡。”
“我想清楚了。”她接过利刃划在腕上,那一瞬,有红色的花在她的腕中绽放:“我若不救他,与妖又有何分别?”
“那好。”
一滴血落在袖上,曼珠沙华像是活过来一般,贪婪的吸走了滴在衣上的血,绽放开一片花瓣。两滴,三滴,四滴。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所有的血气都因为腕上那道口子而流逝,而在伽箬的身上,一朵又一朵曼珠沙华绽放,傲然生姿。
言偲原本以为她的血将会尽数化作他衣上的彼岸之花。当她眼前浮现出虚幻白色幻影时,手腕上的疼痛渐渐离去,伤口迅速结痂不一会便光滑如往昔,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抬头看向伽箬。却见到那俊美男子脸上隐约泛起一丝怒意,挥手愈合了言偲的伤口,又脱下那件黑红色长衣笼在她身上。
浓郁的血腥之气让言偲浑身不舒服,但想到在幻境中吃苦的七曜这才勉强的忍耐,笑着问:“魔君大人,如今你可是满意了?”
“疯女人!”他这样称呼道,“为了一个不太重要的人你竟然真的敢以性命相救真是疯了。”以血染衣不过是他随意想的罢了,但他想不到眼前这凡人女子为了一个不太重要的人居然真的割脉送血。
疯了,不止那个魔虎七曜,这个女人也疯了。
他骂骂叨叨两句,便化作一阵黑风消失:“伽箬!你究竟放还是不放人?”
难道他又欺骗了她?魔君伽箬真是变幻无常,完全不能用常理去想象……失血过多令她一时之间头晕目眩,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像是能自我移动般的,四处旋转起。她虚弱的叫了两声,而伽箬却再没有出现。
大殿寂静非凡,就连门外那轻声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转过身,门外没有人。幻觉么?但在她的记忆中,就在刚才,飞掠过一缕银色的长发,悠扬而又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