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是堂堂的大丈夫。何必做这样的小儿女之态啊?‘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女孩儿大了终究是要出阁的。兰锦丰是值得嫁的人,哥哥该为我祈福才是!”怜雪说着挣脱了梅笑春的怀抱,从衣袖中取出罗帕为他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弥漫的大雾似乎是知人意似的越发低垂下来,形成一到天然的素白、纯洁的帷幔,遮挡住了百步之外的人们回首张望的目光,雾色中,怜雪和梅笑春对面而立,怜雪轻轻擦拭着梅笑春脸上的泪水,“哥哥!哥哥这样哭哭啼啼的,让妹妹怎么能放心啊!”
“雪儿!”梅笑春犹自唏嘘不止,“早知道别离是如此苦痛,当初我就另有一番打算了。”
“哥哥!”怜雪痴痴地望着梅笑春芳心剧烈地颤栗着,再次撕裂般地疼起来,沁出了血滴。好半天才长叹了一声,说:“在雪儿的心里,哥哥永远都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话没有说完,已经泣不成声了。
“雪儿!”梅笑春声音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保重!”怜雪说完,猛地一转身登上彩车,抬手扯下了挂在金钩上的锦帘。
梅笑春看着垂下的锦帘遮住了怜雪的容颜,颤抖着双手慢慢扶住了车辕,好半天才颤声说:“妹妹保重!我欠妹妹的,今生不能回报,来生一定结草衔环补报我今生对妹妹的亏欠。”
“……”彩车里的怜雪如鲠在喉,微启朱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从咽喉中挤出了几个字,“我该走了!”
梅笑春咬着牙抑制住自己满眼的泪水,微微一点头,“好!我送妹妹登程!”说着,回身向秋冷雨唤了一声“雨哥哥。”
秋冷雨听见连忙来到近前,“‘送君千里总有一别’,请宽心保重要紧。”梅笑春搌了搌自己的泪水,勉强稳住声音,说:“雪儿就多多拜托了,请对她多加照看,千万别让她受什么委屈。雪儿自幼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父母对她向来千依百顺,宠溺有加,她长了这么大从没有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
秋冷雨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虽然说怜雪嫁到古鱼国离自己更近了。可是,女儿出了嫁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作为哥哥,自然会有许多伤感。“放心吧!我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一定不让雪儿受什么委屈!”
梅笑春回身看了看华贵的彩车,彩车上低垂的锦帘遮住了视线,看不见怜雪的容颜,却隐隐听得见怜雪强行压抑的低泣。梅笑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要把怜雪带回去的冲动,真想说:“雪儿不嫁了!我要把她带回去!”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知道怜雪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即使他真那么做了,怜雪也不会跟他回去。那样一来只能让怜雪颜面尽失,也许会为她招来祸患,让她没有嫁进兰氏就已经无立足之地了。
“唉!”梅笑春长叹一声,“我相信你说到做到!天不早了,走吧!”秋冷雨看着梅笑春,心里蓦然生起几分疑惑,“莫非他和雪儿……”秋冷雨不敢再往下想了,看了看远处的桂洪,说:“公子不去拜辞桂老将军?”梅笑春勉强稳住心神,说:“自然要去的。”说着,跟着秋冷雨来到桂洪的面前躬身长揖,“小婿梅笑春拜辞父亲大人。”
桂洪看着爱婿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女儿找了一个好归宿;难过的是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逢。伸手搀起梅笑春,说:“多多保重!回去之后代我向秋王妃问好,告诉秋儿,让她好好侍奉婆婆,和哥嫂妯娌好好相处。我那个女儿性情泼辣,心直性耿毫无城府。有什么失礼得罪你的地方,请贤婿担待她一些。老夫多谢你了。”桂洪说着,要想梅笑春施礼。梅笑春慌忙扶住桂洪,说:“父亲大人言重了。我和羽秋已经是夫妻了,我自然会好好待她的,请父亲大人放心。”桂洪连连点头,说:“好!好!等秋儿生育之后,你们要早一点儿向我报喜,早点儿回来归省。以解我思念女儿之心。”梅笑春点头答应,“是!小婿记下了,请父亲大人放心。”
此时,怜雪的彩车已经缓缓启动了,桂洪连忙说:“我要保护公主启程了,你擅自保重吧!”梅笑春亲自拉过桂洪的马匹,说:“请父亲大人上马!”桂洪含着泪飞身上马,回身看着梅笑春,说:“行啦!回去吧!”说完,催马赶到前边,去督导人马起行。
梅笑春别了桂洪,回到缓缓行走的彩车旁,扶着车辕说:“雪儿!保重!”怜雪已经止住了饮泣,揭起车窗上的锦帘,看着梅笑春嫣然一笑,“哥哥,别忘了妹妹的话,好好保重自己!”
“我谨记在心,请妹妹放心。雪儿……”梅笑春勉强笑了笑说。
“哥哥,请止步吧。回去告诉娘亲,就说雪儿走到哪里也是她的女儿,娘亲的重恩雪儿铭感于心,终生不忘。”说完,放下了窗帘。
梅笑春扶着车辕一直走到边界的界碑前,才止住了脚步,“雪儿!哥哥不能再送你了,到了那里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将来遇到什么难处让人送信回来,哥哥一定全力相助。”
“多谢哥哥!”怜雪再次颤手揭起车窗上的锦帘,回头望着梅笑春说,抬起素手轻轻挥着以示别离。梅笑春和梅报春也抬起手来不停地挥着和怜雪道别。
车辆随着大队人马渐行渐紧,越去越远。梅笑春依旧站在界碑旁遥望着远去的彩车,泪水再次滚滚而下,“雪儿!雪儿!……”他喃喃地呼唤着,似乎是想留住怜雪远行的脚步。梅报春递过一方绢帕,说:“‘女大当嫁’,是女孩儿都离不了这一天的,纵然你们兄妹情深,也不能常常远远地把雪儿留住家里啊!你就不要再伤心了。”
“大哥哥,你还记得祖父六十大寿时,在御园里发生的事吗?我本来是可以把雪儿留下的。可是我——”梅报春一愣,旋即想起了怜雪也曾经问过同样的话,心里顿时就明白了,惋惜地摇摇头,叹息说:“天命如此!认命吧!”
此时,冬日凛冽的空气似乎承受不住大雾的沉重,漫天的雾气像细雨一般飘落下来,很快吞噬了怜雪乘坐的彩车的影子。忽然,旷野之中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凄迷低婉,如泣如诉的歌声:
“八月芦花,三春柳絮。丝丝络络皆行旅。西风斜里任拂吹,纤纤清影离琼宇。
豆蔻韶华,标梅年序。青丝何奈成霜羽。嫁了东巽少归期,问卿留做谁家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