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廊下红灯,古井国三王子蓝田君梅松庭的府邸在月光和灯光的映衬下,更加富丽堂皇,一派森森王家气度。
初冬的明月,皎洁却又带着一丝凄冷。
月光下,袅袅娜娜走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廊下的红灯映出她如妙手丹青精心绘制般美丽的容颜。身上穿了一件青莲色绣梅花长衣;腰间系着浅红百褶裙。如墨的青丝绾着双环髻,只别了一支素底银钗。简单素净的装束让人猜不透她在这华贵的王府里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着。一双纤纤素手里却托着一件华丽的大红盘金团花锦袍,锦袍上放着一顶嵌宝束发金冠,一双粉底云纹朝靴。
她,就是这座王府的小郡主,芳名梅怜雪,自幼就被国君梅公封了昭月公主。
梅怜雪步履有些踟蹰地袅袅行来,显然,她的心里有着几分犹豫。穿过几层院落,转过几道画廊,在一所华丽精致的抱厦前停住脚步。迟疑了很久才慢慢拾阶而上,轻抬素手欲挑锦帘进去。然而,将要触到弹墨绫锦帘的素手却在半空停住了,随即轻轻叹了一声,将要挑帘的素手慢慢攥成拳垂了下来,转身要往回走。
身后,锦帘挑起,“雪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而今却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梅怜雪心上微微一颤,脸上掠起嫣然的微笑,转过身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面庞,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诧异。显然,梅怜雪的到来让他感到了意外。
面如傅粉;唇若施朱;浓秀的剑眉;明亮的星目;挺直的悬胆鼻,……曾经那么熟悉,那么亲切的一张俊脸,此时在梅怜雪的眼里却多了一些陌生,多了一些疏远。
“哥哥,”梅怜雪含笑呼唤着,说:“明天就是哥哥大婚的喜期,妹妹特意为哥哥赶制了一件礼衣。哥哥试试合身不舍身,不合身妹妹再去修改。”
被梅怜雪称作哥哥的俊美少年正是这座王府的少主人,蓝田君梅松庭和夫人秋慕霜之子,梅笑春。华廊下悬挂的排排红灯,院落里张起的重重锦幛,就是为他即将到来的新婚而精心布置的。
梅笑春看着怜雪手里托着的锦袍,心里涌起的不是高兴,更多的却是愧疚。连忙道:“府里那么多裁缝上的人,让她们做去就是了,何必还要劳动贤妹亲手裁制。”怜雪笑了笑,说:“裁缝上的人做得再好,也不是妹妹的心意。哥哥不让妹妹到屋里坐一坐?”
“哦!”梅笑春如梦初醒似地,忙挑起锦帘,道:“贤妹快请进。”
怜雪含笑进了房门,举目看了看已经被锦帐华幔装点得喜期盈盈的屋子,问道:“怎么没有人来为哥哥暖房?”
梅笑春从桌之上的名窑新作细瓷荷叶盘里拿过一只精巧的茶杯,端起旁边的凤首执壶,一边斟着茶,一边说:“几位王兄御弟本来是要来的,我没让他们来,嫌闹得心烦。”说着将滚热的茶水递到梅怜雪面前,“外面风那么凉,贤妹身上的衣服还是这样单薄,喝口热水暖暖吧。”
“妹妹不冷。哥哥试试衣裳吧,不合身妹妹再去改,还赶得上明天穿。”梅怜雪并没有接茶,而是把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
梅笑春犹豫了片刻,接过礼衣,“贤妹亲手做的衣服自然是合身的,就不用再试了。”
“不。哥哥还是试试吧,万一不合身,明天被人看见岂不要笑话妹妹笨拙?”梅怜雪嘟起了嘴,有些固执地说。
“好吧,既然是贤妹的意思,愚兄去试试就是了。”梅笑春说着,捧着礼衣转身进了内室。十几年了,对于这个任性的妹妹的要求,梅笑春从来没有拒绝过,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衣服上的金线在灯光下闪耀着熠熠的光辉,梅笑春看着手里的礼衣心里一阵颤栗。礼衣上针脚细密,刺绣精致。不问可知,怜雪一定费了很多心思,下了很多功夫才做成了这身衣冠。褪去外面的常服,小心地将锦袍穿在身上,戴了冠。铜镜里映出了他挺拔秀逸的身姿,俊美夺人的面庞。
衣服很合身,就连细微处都不肥不瘦,不长不短。梅笑春微微笑了,笑中却带着几点泪光。
梅怜雪望着梅笑春的背影,嘴角微微颤抖,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连忙咬住自己的手指,阻止着几乎不受控制的低泣。
梅笑春挑帷幔出来了,冠带齐整,一边挽着衣袖,一边说道:“愚兄都说了不用试了,贤妹偏要我试。这不是处处合适吗?”
怜雪慌忙定了定神,看着锦袍华冠的梅笑春,心上一阵绞痛,脸上又堆起笑容,“还好,衣冠都很合适。哥哥换上新郎的服色更加风姿超逸了,明天新嫂嫂看见一定会爱杀哥哥的。”
梅笑春看着笑语嫣嫣的怜雪百感交集,“雪儿,我……”
“哥哥,你和新嫂嫂的婚姻来的不容易,一定要好好珍惜。她离乡背井千里迢迢的嫁过来,孤孤单单的,没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哥哥要爱护她,体贴她。”梅怜雪看着桌子上的烛光,幽幽地说着。
“雪儿,……”
“哦!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哥哥早点儿歇息吧。”梅怜雪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雪儿,夜深风凉,你的衣服太单薄了。”梅笑春连忙从椅子上拿起一件大红锦缎白绫里斗篷,“披上件厚衣裳,别让风吹了。”一边说着,一边给梅怜雪披在肩上。
梅怜雪抓住斗篷的领角,道:“谢谢哥哥。哥哥,……妹妹该走了,免得被人看见说长道短。”挑起锦帘,没有回头,泪水已经湿了长长的眼睫。
梅笑春望着怜雪有些单弱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忍着满眼的泪水,心里涌起深深的愧疚,“雪儿,对不起。……”
“哥哥,妹妹想看见你穿上礼衣的样子,可我……只能借口让你试衣服才能看到。是妹妹勉强你了,请原谅。”梅怜雪心里默默说着,疾步转过画廊,向王府深处自己的闺房奔去。洒落的泪水被月光映得如珍珠般晶莹。
曲折幽深的画廊内,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正关切地看着梅怜雪。
她,名叫夏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