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蓝起的比平日里要早很多,虽也浅浅的睡了,但她总是不能平静,心里总是想着今天就要陪着雪痕住到日本人家里去的事。阿蓝的心始终不能踏实的放下来,早早的便醒了。与其胡思乱想的心神不宁,阿蓝决定还是去给雪痕准备一些吃的东西,希望手头有了要做的事情,自己的心也就不会那么乱了。
阿蓝提着篮子取下门闩,将院子的门推开。还未抬起腿准备迈步的时候,阿蓝一眼便看到了被放在门槛边上的那只瓷兔子。阿蓝俯下身,拾起那只瓷兔子细细的打量。之前兔子碎掉的脚已经全部粘好,若不仔细的去观察那些细小零散的裂痕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有“残疾”的物件。定定的瞧,细细的看,阿蓝从这些已经粘合在一起的碎片中知道,邱若愚哪里只是修复了一个物件,而是将他全部的血心都揉在一起送到雪痕的身边。只是,有太多的难言之隐,他想要双手奉上,却终不能如愿。“哎。”阿蓝深深的叹了口气,自语道:“大少爷,阿蓝帮你交给小姐吧。”话罢,阿蓝把瓷兔子放进了篮子里……
雪痕一夜未眠,一整晚都在望着头上的幔帐发呆。她知道自己今天就要陷入最危险的困局,自己陷进去都没什么可害怕,可是要陪着自己一起的阿蓝和邱影声该怎么办!雪痕想不出办法,想不出可以让阿蓝和邱影声一起脱身的办法。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邱若愚会在最后的关头能够念及一点点血缘之情,放了邱影声。可是,雪痕的心依旧愈发的剧烈的痛,因为她知道,她不得不了然于心,不得不心知肚明,那个“指望”,只是自己的自欺欺人。邱若愚,根本不会顾念血缘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邱若愚,根本不可能放了邱影声……
耳边蓦地传来轻轻推门的声音,雪痕知道是阿蓝进来了,她迅速的闭上双眼……
“小姐……”阿蓝端着早饭推门进来,轻轻的唤着雪痕。阿蓝见雪痕还在睡着,怕吵到她便小心翼翼的将盛着早饭托盘放下,不敢弄出声响。阿蓝专心致志的摆放着早饭,没去看雪痕的脸。阿蓝知道雪痕根本没有睡,端着早饭靠近她的时候,自己可以从雪痕的眼角边清清楚楚的看到还未干涸的泪痕……阿蓝真的不敢再去看雪痕的脸,她害怕自己若是再看到那未干的泪,便再也无法视若无睹的佯装做一无所知的样子了……
阿蓝摆放好了所有的东西,望着碗上冒出的白气,东西还热着,晚些吃也不迟。阿蓝觉得自己应该再给雪痕一些时间,若自己一直在这里守着,或是直接“叫醒”她吃早饭,她都会不自在。若此刻自己出去一会儿,雪痕也只会觉得自己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而已。阿蓝拿起桌上的空托盘,再从衣袋里拿出那只瓷兔子……缓缓的将瓷兔子放在桌上之后,阿蓝便转身离开了……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雪痕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她醒了,可她却宁愿装作继续睡着的样子,即便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雪痕不断的告诉自己时间还早,不断的麻痹着自己,告诉自己,也许时间还停留在昨天。只不过,她还是不得不默认,时间的流逝不会因为她怎么也不肯睁开的双眼而慢下来,停下来……
今天算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不能踏实入睡,甚至无法入眠的人,又何止雪痕一个人。天还不亮的时候,邱若愚从邱影声给自己的行李箱里选了一件青色的长褂换上。这件青色的长褂是邱影声平日里常穿的,邱若愚很小心的整理每一处的衣角儿,每一颗盘扣儿。穿戴整齐之后,邱若愚便静静的坐在半掩的窗边,静静的,等着天亮……
同样在天还未亮的时候,邱影声也已经早早的穿戴整齐。“阿橙,天就要亮了吗?”邱影声瞥了一眼窗外淡淡的光,浅声的问。“是啊二少爷,很快,天就亮了。”阿橙为邱影声系好最后一颗西装扣子,抬起头,轻声的答。“阿橙,扶我到窗边去坐着吧,我想靠着窗子喝药。”邱影声的声音平静,可眉宇之间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哀伤与无奈。“是。”阿橙应下邱影声的吩咐,扶着他小心翼翼的走到窗边坐下。邱影声坐定后,不仅有凝视着透过窗的薄光,浅笑着自语道:“会是个好日头吧。这样的好日头,难得啊 。”
天色慢慢变的透亮,川岛绿雅已经在窗边站立了许久,或者可以说,她一整夜都在窗边站着。阳光越是渐渐明显的照在川岛绿雅的脸上,她的心就越是阴冷的像坠入深渊一般。以天亮为“讯号”,川岛绿雅虽是面色哀伤,但她仍是准时的接收到那个讯号,毫不犹豫的转身出门。
“你与黑泽俊正式开战的时候我也会是你的敌人,我的身份就是我的命,改不了。”川岛绿雅的步伐连贯的没有一丝留恋,因为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曾经在书局跟邱若愚说过的那句话。接收到“讯号”的那一刻,也是她该认清自己身份的时候,这个“讯号”就像是一把残忍无情的刀,将她想要保存的,留恋的记忆全部刮掉。刮掉她心中邱绿雪的脸,不与她片刻告别的时间,一刀剜心,连根拔起。川岛绿雅身着一身和服,面若冰霜的挺着身子。她已经许久再未穿过和服,而此刻,她必须通过这件衣服来提醒自己要牢记自己的身份。这一刻,川岛绿雅就只是川岛绿雅,黑泽家最杰出的工具,最忠心的仆人,仅此而已。
行至大门的时候黑泽俊早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川岛绿雅的装扮黑泽俊也很是惊讶,他讥笑着上前,说道:“我还以为,邱家的夫人已经不会穿和服了。”“主人。”川岛绿雅冷声应了一句本算继续向前走却还是被黑泽俊拦了下来,黑泽俊审视着她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表情的脸,冷笑道:“要不要我派几个帮手陪你一起?你想要那个人死在你身边的注意固然好,可若是他不愿意跟你过来,你会不会就不忍心了?怎么说也是当过你丈夫的人……”“不需要什么帮手。” 川岛绿雅打断了黑泽俊的话,冷冷的一笑,“我既是佛口蛇心,就没什么事是能让我不忍心的。我的姐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川岛绿雅收起了脸上那一道淡淡的冷笑,素净的脸上再次没有了任何的表情,沉声道:“主人时间不早了,主人吩咐的事我不敢耽误。”话罢,川岛绿雅侧过身躲开他的拦截,离开了……
天色已全然亮了。邱若愚仰头看着刺眼的太阳,微笑着将半掩的窗关上,走出房间,转过身将房间的门关好,然后离开。邱若愚的脸上始终带着刚才看着太阳时的微笑,那笑容看上去很纯净,可若是盯着那笑容看得久了就会发现,就像是衣服完美的绣品被绣针刺破了一小块裂口,那看似纯净的笑容里夹杂着心疼,伤楚,和剥离血肉的痛……交融着包裹在笑容里,混合着忍痛的倔强生出了一股毫无畏惧的沉着……前方是一条什么的路邱若愚早已了然于心,他想要做一个从容赴死的人,这样会让他最终的结局看上去不会那么的冷冷清清,这样才算是不错的结局。他也的确很高兴,因为,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不同的……
邱影声一直静静的望着窗外,从还未通透的黎明,到清晰的云朵……他一句话也不说,痴痴的凝望着,像是漫无目的的放逐,又像是义无反顾的等待。终于,有个人远远的,经过了他的窗前。那人身着青色的长褂,在他窗口前的方向停下了来,同样的望着他,像是一幅凝固的画……
邱影声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看不真切邱若愚脸上的表情,不过这也正好如他所愿。因为,他同样不希望在窗外望着自己的那个人能够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阿橙站在邱影声的身边,看着他眼中已经泛起了薄薄的一汪水,却强忍着看向窗外怎么也不肯低下头的样子,阿橙知道,这已经是邱影声所能承受的极限。阿橙自认没有邱家兄弟那样的忍耐力,她不说话,靠前几步抬手去关窗,却被邱影声拦了下来。“阿橙……”邱影声叫住阿橙,无力的握住她的胳膊。
阿橙无奈的垂下头,松开了手,她早知邱影声会有这样的举动,“二少爷,你这样坚持着,又是何必呢?你同大少爷……若是你们彼此这样看着,只会越来越不舍,越来越心痛。不如让阿橙把窗关上,你们谁也看不见谁,就都不会难受了。若是你仍不肯让阿橙把窗关上,就让阿橙扶你出去……跟大少爷告个别吧。阿橙知道,大少爷站在那儿,也一定是希望您能过去跟他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