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若愚行至雪痕居住的别院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门口,安静的站了很久,久久没能抬起手去触碰门上的门环。没有勇气去触碰的门像是一道画地为牢的界限,隔着这道界限邱若愚可以肆意的思念着雪痕,而跨过那道界限,他必须冷面相对,必须露出丑恶的嘴脸……邱若愚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的推门而入,却终究还是舍不得放下心中缠着的那些思念……
“大少爷……是,大少爷吗……”阿蓝一推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外发呆面露惆怅的邱若愚。阿蓝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邱若愚还是邱影声,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眼周晕着一圈淡淡的淤黑,嘴唇青紫的像是要冻僵了一杆,凹陷的脸颊衬得苍白的脸看不到一丁点的生机,委实的可怕。若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仍是身着西装,阿蓝还真的会直接把他认成了邱影声。
“大少爷。”阿蓝停顿了了一下,还是笃定的称眼前的人为大少爷。阿蓝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邱若愚,因为,他正望着什么地方的眼神与邱影声不一样。他的眼神里裹着一层浓浓眷念,想要倾其所有望过去的样子,想要倾其所有望过去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阿蓝自然明白,那个人望着的所谓的“什么地方”,是雪痕的栖身之处啊,他正在望着的,是雪痕啊。邱影声对雪痕虽然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可那样特别的眼神,却永远不会出现在邱影声的眼中。
猛然的撞上阿蓝是邱若愚没想到的事,他快速的冻结自己脸上的表情,冷冷的对阿蓝说道:“你去忙吧,我去跟雪痕说些事情。”话罢,邱若愚便自信迈过门槛向着内院走过去。走了几步,邱若愚停下来,转身看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蓝,淡声说道:“不走吗?”“阿蓝不能走。”阿蓝果断的接过邱若愚的话,“大少爷来找小姐,就是来找阿蓝。大少爷要说给小姐听的话,就是要说给阿蓝听的话……以小姐的心智,她听不懂大少爷说的话……”说着,阿蓝意味深长的看着邱若愚,苦笑着接着说道:“大少爷,阿蓝什么都知道……你既为了小姐计划的如此周全,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百密一疏呢……要有我在,这戏才真啊。”“阿蓝,你……”邱若愚惊愕的看着阿蓝,迟迟的说不出话。
“大少爷别问阿蓝是怎么知道的。”阿蓝会心的一笑,上前与邱若愚齐肩,接着说道:“阿蓝不知道大少爷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安排,不管有什么样的安排,大少爷一定都是一片苦心。阿蓝只求大少爷别把我跟小姐分开。阿蓝不能……让大少爷为了小姐的苦心白废。”阿蓝笃定的看着邱若愚,“有阿蓝帮大少爷守着那片苦心,就等于帮小姐守住了大少爷给的无痛无忧。”
“阿蓝,我的确是要冒一次险。”邱若愚不再阴沉着脸,声音里也没有了冰冷,“你看我的样子,应该能猜到我已经时日无多,我不怕任何的艰难险阻。而雪痕,我知道她有着不会受到伤害的可能。可你,我不能让你跟着一起,你是家人,是对雪痕很重要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大少爷什么都不要想。”阿蓝打断了邱若愚的话,哀求着说道:“大少爷,阿蓝在邱家这许多年了,就当给阿蓝这许多年来的一点辛苦钱,让阿蓝跟着小姐……阿蓝必须跟着小姐。大少爷什么都别想,就只想着,只有阿蓝,才能帮大少爷守住那片苦心。”话罢,阿蓝便满怀希望的看着邱若愚。
邱若愚的眼中仍是不忍,这一点,阿蓝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她便放缓了声音,说道:“我是无论如何都要陪着小姐的……阿蓝一个下人,想向东家讨些辛苦钱竟也讨不到。阿蓝没想到大少爷竟会为难我一个下人,无妨,阿蓝现在就去给小姐讲讲你是怎么费了一片苦心的故事。”阿蓝说着便不再看邱若愚向着内院越走越快。
“阿蓝!”邱若愚唤阿蓝的名字,追上去。阿蓝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邱若愚气喘吁吁的样子,虽心疼可还是坚持沉着脸。邱若愚努力的平缓着自己的气息,“不必讲什么故事了,一会儿你努力些‘替她’听着我说话就好。我现在的样子怕是会吓到她,我想了个办法,你帮我一同引着她。她定是不愿意见我的,这个办法,一定有用。我们,一起进去吧。”“是!阿蓝知道了。”阿蓝板着的脸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干脆的应下邱若愚的吩咐。
借着住在别院里的几日,雪痕已经摸清了这座小院儿里的路线,已经有了即便阿蓝只出去一小会儿自己也能够从里面出去的把握。雪痕故意吵闹个不停,以至于阿蓝以为自己要吃点心去了厨房。雪痕想着自己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出去,在洛苏城还有一处秘密联络点,是在危急时刻用得上的,之前秀姐还在的时候曾跟她提过也知道一些线索,她想要尽快的找到那个联络点。雪痕知晓以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必须抓紧一切的时间,哪怕只能利用小小的间隙,也要去试一试。
雪痕亲眼看着阿蓝把自己房门关上的,按照她的步速也应该走出了院子。雪痕迅速的整理了一下,正准备去推门的时候,她蓦地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着却不像只有一个人。这个声音,让雪痕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计划,迅速的回到床上坐下,微低下头“呆呆的”继续看着什么地方。
透过余光,雪痕看见最先踏进门的是一双男士的皮鞋和整洁的西装裤脚儿,那是邱若愚的鞋。雪痕不禁心中一颤,将头压的更低了。雪痕不知道在自己浑浑噩噩的那些时日自己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邱若愚,而他又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无非是个无知孩童的眼神吧,他的目光大体与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差别,左不过“决绝”二字。而现在的她,总归是没有办法再像个孩子一样看着他了,她可以在任何人的面前靠着装扮和做戏瞒天过海,唯独在邱若愚的面前,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没有办法佯装自己正用一双无知孩童般单纯的眼睛看着他,她只要看着他,便再无法抑制自己眼中层层滋生的,延绵不绝的,无穷无尽的恨意……
邱若愚从衣上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白瓷兔子递给阿蓝,冷声说道:“你拿这个给她玩儿。”阿蓝听着邱若愚冷下来的声音,看着他竭力抑制着的表情,她接过那只兔子,明白了,这就是邱若愚所说的那个一定有用的办法。
阿蓝拿着兔子走到雪痕面前,小心翼翼的将兔子放进她的手里,微笑着说道:“小姐乖,你先拿着这个玩儿。阿蓝,一会儿再去给小姐拿点心。”雪痕顺势握住那只小兔子,将头压得更低了。她想着这样正好,她可借着对这兔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再也不用抬头去看邱若愚了。
“点心你就不用去拿了。你们很快会搬去别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点心,足够她吃了。”雪痕的耳边传来邱若愚阴冷的声音。她听着这个声音,心中又是一击,她不知道邱若愚要她搬去哪里,要做什么,总之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大少爷,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小姐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吗?”雪痕在阿蓝的声音里听到了满满的期待,不过随之而来的便仍是邱若愚阴冷极寒的声音,“回到原来的地方?哪里是原来的地方?是我邱家之前一直养着她的地方,还是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叶家?”
“叶家”两个字无疑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毫无征兆的刺进雪痕的胸口。心头猛然的剧痛令雪痕猝不及防的失去了所有的控制力,手中握着的兔子蓦地滑落摔在了地方。雪痕痴痴的望着那只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只脚已经摔成碎片的兔子,哭了起来……
“小姐别哭!只是摔碎了一只脚,阿蓝帮你粘回去。到时候,小兔子又跟以前一样啦。”听到雪痕的哭声,阿蓝迅速的上前拾起地上的兔子,抱住雪痕安抚着她。
邱若愚站在原地不曾移步,他低垂着眼,目光沉沉的打量着正被阿蓝紧紧抱住背对着自己的雪痕。他始终坚持着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目光,以便若是雪痕突然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时候,自己仍可以是一幅冷若冰霜的模样。尽管,他毫不知晓,在他自以为冷若冰霜的眼中,早已殷红了瞳孔,挂满了心疼的薄雾。
邱若愚深知雪痕是借着破损的瓷兔子才敢毫无顾忌的大哭,她的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叶家。对于家的思念,是她藏在心底几乎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挖出了那个伤口,对于雪痕定是肝肠寸断的痛。邱若愚已经下定决心,绝不给雪痕模棱两可的机会,他要让她彻底的恨他入骨,用“入骨的恨意”去为雪痕换一段他死之后酣畅淋漓的人生,这是邱若愚自认为能够留给雪痕的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