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段美夕一直跟在任崛的身后随着任崛的方向向前走,但是一路走来她仿佛是非常熟悉这大宅的格局似的,哪里有石雕应该绕步,哪里是碎石路走的时候要放慢速度,哪里是假山盆景,哪里是矮桥凉亭,她好像都已经了然于心。渐渐的,她跟着任崛来到一间别致的小楼面前,相较于大宅里别的建筑这间小楼的整体构造倒是很简朴素雅,自有一股那么让人一见倾心的感觉。小楼前有一条浅浅的小沟儿,小沟儿边上则是一组雅致的石桌石凳。任崛望着那浅浅的小沟儿对段美夕说道:“这里以前一定是一条小河。”接着他便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楼儿,双手环胸自信满满的对段美夕说道:“以我拍过N部民国戏的经验来说,这里以前一定是一间独立的书房。主人可以在这里看看书什么的,当然也能随时住在这里。而且,我还可以感觉到,这书房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内心封闭,不愿与外界接触的人。”“任大师何出此言啊?”任崛的话引起了段美夕极大的兴趣。任崛笑着晃了晃头说道:“你看,这小楼是这华丽的宅院里最素雅的,而且这小小的河就像是界碑一样,将这素雅小楼与整个华丽辉煌的大宅区分开来。这就说明啊,这小楼的主人,是与这里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的,是自有那么一番云淡风轻的个性的。”“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任大师。”段美夕不以为然的笑着点了点头。任崛浅笑着呼出一口气,牵起段美夕的手说道:“那接下来,就跟着任大师到里面去看看吧。”
任崛牵着段美夕小心翼翼的踏进小楼儿,自打迈进去的第一步开始,任崛就望着紧贴着整面墙的红木书架跟书柜得意洋洋的对段美夕说道:“怎么样?是书房吧?”任崛迈开大步,走到书架边上随手翻了翻书架上的几本书有些遗憾的说:“可惜,这些书什么的都是仿真道具,除了封面之外一个字也没有。真不知道现在这间屋子里还有没有那个年代的东西了。”任崛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走向旁边的书柜。段美夕趁着任崛的兴趣焦点还全部都集中在书柜上暂时还无暇“顾忌她”的时候,便也漫不经心的开始在周围打量了起来。不经意间,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映入了段美夕的眼帘。画中,平静的河面上只停留了一位摆渡人,然而在河的对面,一位年轻的妇人对着河面,面带悲伤的拨弹箜篌。望着画中那位神情悲伤的年轻妇人……段美夕望着那幅画,突然间觉得悲伤至极,不知不觉间,竟然流下了眼泪……段美夕慢慢的上前,轻轻的抬起手臂,抚摸着画轴儿,缓缓的抬起头,望着那画上的年轻妇人,竟不由自主的自语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段美夕的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不断涌出的泪水迅速的模糊了她的双眼,与此同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让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渐渐的,一个女子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同样是站在这个书房之中,那女子穿着素色的旗袍,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红宝石发簪,带着已经泛着淡淡的泪光的双眼的那张脸,竟然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那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握着一名男子的双手,只是,那男子的脸却始终是模糊的,看不出他的样子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女子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握着那男子的双手,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但说话的语气却很平淡,声音淡冷的对那男子说道:“你的心思,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跟她一样。你要是离开了,我绝对不会追着你一起离开的。不是说,那坠河之人是疯癫之人嘛,他有他的疯,你有你的痴……我,不会阻止你的。即便你就是那疯癫人,在你入河的那一刻,我们之间的一切也都会随之而结束我绝对不会有半分的留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段美夕被这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吓得连连后退。任崛看到段美夕突然之间反常的样子便迅速的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膀焦急又关心的问道:“段美夕,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段美夕!”此刻的段美夕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她不知道有人正握着自己的肩膀,更加不知道有人正十分心急的在跟自己说话,她只是像丢了魂儿一样的连连后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有一幅令自己看了之后会莫名感到伤心欲绝的画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脑海里会出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更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记忆之中会浮现出一张模糊到无论怎样都看不到样子的脸……撕裂般的头痛令段美夕还在不断后退的身体顷刻间失去了重力,向后倒了下去……
“下辈子,你一定会跟那样的人在一起的……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那样的人的……”段美夕在耳边不断徘徊着的话中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段美夕,你醒啦!”出现在眼前的是任崛已经因为焦急胀红了双眼,段美夕缓缓的移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现任崛蹲在地上,而自己则依偎在任崛怀里。段美夕眯起眼睛,轻声的问道:“我怎么了?”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通通都不记得了。“怎么啦?你刚刚休克了!我吓死了,又不敢轻易的动你的身体,就只好蹲下来托着你。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任崛小心翼翼的抚着段美夕站起来一边又拿出手机接着说道:“你等一等,我打电话告诉贺宇咱们得先回去了,我得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用了。”段美夕阻止任崛拨号的动作说道:“我真的没事,刚才就是突然间头太疼了,可能是昨天跟爸妈聊天睡得太晚了吧。我可不想蜜月的时候进医院,多不吉利啊。”任崛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不过你要是在不舒服可别瞒着我,我会很担心的。”“放心吧,我不会瞒着你的。”段美夕笑着将头靠在任崛的肩上继续说道:“要是不舒服了瞒着你去医院的话,挂号费,诊费,药费什么的不都得花我自己的钱了了嘛。”任崛被段美夕的话瞬间弄的哭笑不得,他轻轻的敲了一下段美夕的头无奈的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一下子让我担心死,一下子又差点儿让我笑死……”“我啊?”段美夕想了想笑道:“我是在今后的日子里负责花光你血汗钱的人。”段美夕说着便抬头牵起任崛的手说道:“咱们去别处逛吧。”“好啊。”任崛话罢,便反牵起段美夕的手向前慢慢的走着。段美夕望着自己被任崛反牵着的手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有时候对我百依百顺,有时候对我又很霸道。”任崛听了段美夕的话后突然停下脚步,他缓缓的侧过身,凝视着段美夕的眼睛微笑着说道:“我吗?我,是活着的时候要给你天堂,死了也会牵着你的手一起渡过三途河的人。”任崛的话让段美夕蓦地愣在了原地,她的头脑里突然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话语:“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要跟一个既能够给我天堂又能牵着我的手一起过三途河的人在一起……”片刻间,自己看着画儿摸莫名伤心流泪的样子,脑海中的女子跟那张模糊的脸……瞬间这些画面像是切换着的幻灯片一样迅速的在她的脑海之中划过……
“你又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任崛望着突然间愣住的段美夕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段美夕听到任崛的声音猛的抬起头,她望着任崛的双眼,跟满是关切与心疼的眼神,自己的思绪顷刻间被带回到了婚纱店的走廊。此刻的任崛,仿佛是那时因为自己心痛难耐而特意赶过来的任崛,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对自己说:“答应我,以后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不要记起来。那些会令你心痛跟流泪的事情经历之后就全部忘掉吧。不然,你叫我怎么安心的‘走’呢……”
想到这里,段美夕微笑着摇摇头对任崛说道:“我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太幸福了,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幸福。”话罢,她挽住了任崛的胳膊“咱们走吧,去别的地方逛逛。”任崛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啊……”段美夕的话让任崛全身都充满了暖流,他知道段美夕并不是爱着自己才跟自己结婚,他不指望段美夕会对自己有那样的感觉,但至少不要觉得跟自己在一起会不自在。可是现在,段美夕却告诉他,她跟他在一起很幸福。就是“很幸福”这三个字,让任崛突然间感觉到,自己,也足以幸福一生了。
段美夕挽着任崛的胳膊,一边慢慢的向前走,一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楼儿,小楼儿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小,段美夕转过头,当视线中的小楼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那一刻,段美夕抬手抹去了自己脸上半干的泪痕,笑着深吸了一口气,自语道:“能挽着一个活着的时候要给我天堂,死了也会牵着我的手一起渡过三途河的人一起走,真是一件很美妙,很值得炫耀的事啊。”
当段美夕挽着任崛的胳膊渐行渐远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在小楼前的石桌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哪里。他静静的站在石桌的旁边,静静的望着眼前的一对背影,哪怕那一对背影已经渐渐的消失了,他也仍旧是静静的守在那里,静静的守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一阵微风徐徐的吹来,缓缓的吹起了邱影声的斗篷跟衣角儿。邱影声微微的张开双臂,任凭清风轻和拂过,拂过他短暂的一生当中的每一幅画面跟每一段话语……我问过那个人,如果我全部的财产就只有一幅画,她还愿不愿意嫁给我,她答应了……我想好了,你的名字,就叫做邱绿雪吧。以后,你就是我的绿儿了……我一直,都很想,只听着从她身边传来的声音,只望着有她的方向,那样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