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涣看着眼前之人,记忆封印被破,往昔所有的情愫陡然涌上心头,分外明晰起来。此时眼前之人虽然容貌娇艳一如当年,只是眼中也是多了无数的沧桑与忧愁。
谁说修道者天长地久,逍遥无边。岂不知修道者比凡人寿命长了太多,对那世间百态只能是感悟更深。其实对于修士来说,寿命越长远,便越是多愁善感起来。
陆涣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只觉胸中似是被什么堵住一般,想要说却是难以开口。经月不见,偏生中间发生了无数的变故,又是在这样一处地方蓦然相遇,万千的话语到嘴边,却只有嗫喏几下,轻道一声:“轻雨,你清减了。”
山野偏地,荒凉旷阔,无名兽啼,繁星满目。寒露在午夜润湿了周围的树叶,也沾湿了二人的长发。
陆涣与姜轻雨就这样坐在山顶,仰望星空,谁也没有说上一句话,也没有问过为何对方会在此处。五行兽开始看见二人情状,眼中便闪过一丝促狭的色彩,便到了远处静静地修炼起来。寒夜静谧,奇虫异兽的鸣叫也是慢慢的小了,消失不见,唯有二人轻微的呼吸声,便成了这夜色中唯一的韵律。
不知过了多久,姜轻雨轻轻开口道:“陆师弟。”
“嗯?”陆涣闻言转过头去,却正是迎上了一双幽幽的眼眸,正在看着自己。
姜轻雨这称呼早已不用,但是此刻却是那般自然的叫了出来,而陆涣便也是那般自然的应了。一切都彷如回到了当年的地峰寒潭,都没有更改,这数百年的经历,便似是一场大梦一般,不真实起来。
看着陆涣的面孔,姜轻雨渐渐地迷茫起来。这几百年让自己一直寝食难安,修炼都难得专心的便是这个男子么?对与陆涣,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喜欢?亦或是在长久的思念中变成的一种习惯?
这些问题蓦地冲入姜轻雨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明明答案就隐藏在自己的心底,她却没有勇气去翻出来。多少次那答案呼之欲出,也是被她深深的压了下去,是不敢,也不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涌入心中的疑问,姜轻雨轻声道:“我们好久都没有这般坐下说过话了。”
陆涣闻言心中微微一震,再看姜轻雨却是已经转过了头,望向星空,面上一片平静。似乎方才那话语,只是随意的感慨。陆涣也是点头道:“是呀,这些年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有着太多的无能为力。追求了太多,的到了太多,只是不经意间失去了也是太多。”
姜轻雨听到陆涣的话语,肩膀微不可察的一颤,又是深吸一口气,才道:“你可还记着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涣随即便回想起了当年自己刚刚踏入修途,拜到山河宗的情景。虽然在山河宗实际的时间并不长,但却难以抑制的升起一股温馨之感,只觉当时一切都是那般美好。自己从来未曾主动回忆过什么,如今陡然间翻看往昔,却发现自己对于曾经在山河宗的日子,竟然是那般记忆深刻。
陆涣正想着,就听见姜轻雨又是轻声道:“当时我不太与同门交流,直到你与丁师弟擅闯我们女修住所,我才知道地峰又是收了一名弟子,而且还是从未收徒的林师叔的徒弟。我一时好奇,便心中对你多加了几分注意。”
陆涣听着姜轻雨所言,脑海中画面也是随着她的话语不停的转换,一时全神贯注,倒是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见陆涣嘴角带着笑意,陷入当年的回忆之中,姜轻雨又道:“直到后来,我们五人查探魔族动向,你为了那些魔族的亲友不惜与同门拔刀相向,我便更加的注意你了。”
当时陆涣与姜轻雨,张子扬等五人被分到一组,前去毒龙山脉探查魔族的动静。那时的情形此刻竟然是历历在目,就连其间谁说过什么话,也是记得大半。虽然陆涣可算是两世为人,但当年的情景依旧没有忘记了。
陆涣正想着,就听见姜轻雨续道:“再后来,你那般舍生忘死的救我护我,我心中便有了你。当时你被魔族带走,我心中也是万分焦急。但我身受重伤,又是无能为力,只好先返回宗门再说。然而我伤势刚好,就听见你回来了。当时我心中真是欢喜得紧,将师父教导的修道修心的话语也是抛之脑后。”
陆涣听着姜轻雨的诉说,也是不由微微一叹。当年的事情,如果不是中间突生那么多变故,自己是不是便会和姜轻雨在一起。要是那般的话,二人如今又是怎样的。想不通,猜不透。人生便是这样,总会在依稀能够看到结果时,蓦然变化,然后全然不同。
此时只见姜轻雨慢慢的站了起来,手中闪过一道微微的青光,就只见一支玉笛握在那白皙的手里。
低头看着玉笛,姜轻雨的面上竟然是多了一丝嫣红色彩,身上冷傲的气息早已经慢慢变淡,柔和了许多。姜轻雨道:“当年你一回来,我在那寒潭边上见到你,心中欢喜,便信口编了个曲子出来。当年所言,此曲只能够为你一人而奏,虽然已过数百年,但所幸并没有忘了。”
话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笛声却是慢慢的悠扬了起来。只见姜轻雨十指苔生,淡淡青光围绕着玉笛闪耀,如泣如诉着百年来无尽的思念,无尽的疑问,无尽的情怀,还有无尽的矛盾。
这曲子陆涣也是从来没有忘记过,此时听闻,虽然音律依旧,但是却多了一些沧桑,一些寥落。陆涣听着听着,悠悠发出一声长叹。这些年来,经历了太多,心境变了,这曲子却是也跟着变了。
笛声呜咽徘徊,清冷无比,低回婉转,已然没有了笛子该有的悠扬。配着这寒山夜色,更显得旷荡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慢慢的停了,远山回响,似是一声声无奈的长叹。而后,那回音也是渐渐地低了下去,消散在群山之间。
缓缓收了玉笛,姜轻雨身上的冷傲气息却是又慢慢的回来了,声音也是慢慢的变淡道:“本来流莺姐姐是来亲自接你的,但是隐宫发生巨变,朝暮天宫与仙界联军攻来,她只能回去对战了。”
陆涣还兀自沉浸在这笛声中,此时听闻姜轻雨的话,却是瞬间便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了眼下。陆涣不由心中一阵苦笑,暗道:“这回忆终归还是回忆,唯一转念,已然回到了现实之中。”
随后,陆涣便道:“我从殒仙潭出来时,遇见了无名宫主的弟子,询问之下才知道八州已经陷落,万民沦为奴隶。但所幸李大哥等人被人救走,眼下我便要去寻到他们,然后一起再将八州夺回来。”
姜轻雨点点头道:“此事我也听说了,只是那朝暮天宫实力强大,这般冒然行事,恐怕于事无补。不如我们先去帮助隐宫,然后再借助隐宫的力量,这样或许能够成事。”
陆涣闻言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只是我这记忆便是流莺封印,至今还不知道她是敌是友,怎能够冒然行动?”
见到姜轻雨面露疑问之色,陆涣知道姜轻雨不知这些事情,当下便又将自己是如何被无名宫主打伤,又是如何被流莺封印记忆说了一遍。姜轻雨闻言,心中蓦地一动,再看陆涣却是毫无察觉,不由微微一声暗叹,心道:“便是人家这般对你,你却是看不出来么?”
随后姜轻雨便道:“我想流莺封印你的记忆,自然是有她的原因。不过既然她救了你,还这般帮助你提升修为,可见其并没有恶意。与其这般以卵击石的去进攻八州,还不如赌上一赌。要是赌对了,那我们便有一大帮手,若是错了,大不了我们再去拼死一搏。”
陆涣听到姜轻雨所言,微微一沉吟,心道这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要是让自己就这样去八州,也是势单力薄。一念至此,陆涣便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速速动身。只是,你先去隐宫与流莺会和,我还是要去八州一探。”
看见姜轻雨面露一丝疑问,陆涣又道:“我此去,一是打探李大哥他们的消息,二来还有一件事非办不可。”
听见陆涣这般说话,姜轻雨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似乎是知道陆涣所为何事一样。深深看了陆涣一眼,姜轻雨点头道:“那,我走了。你也小心。”说着便轻喝一声,向着远处飞去。
无论怎样走,都是要路过隐宫的,陆涣只见姜轻雨势子甚急,似乎并没有与陆涣同行之意。陆涣看着姜轻雨背影,不由微微一摇头,不再去管其他。
此时天已然微微亮了,繁星也是渐渐地黯淡了下去。陆涣站起身,对着远处的五行兽喊道:“兽兄,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