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由于极南之海动荡的影响,有近六成的土地都已被淹没。
或许是由于海域的影响,现在的南域空气里都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微雨的早晨,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留着与不同于世人的短发的年轻人在港口缓缓散步,人们的影子在路旁廉价光晶所散发的灯光下挤着,都自顾自地忙着手中的生计。
饮一口油茶,两块烧饼入口,几枚铜钱落在木桌上,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
“喂!年轻人,我看你都在这晃悠几天了,是想找份生计吗?”食摊的摊主老头见还没有新的食客,便将手搭上了年轻人的肩膀,咧开嘴问道。
“算是吧。”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诶!这就行了,要来我这铺子当几天伙计不?最近老天爷不太平,港口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我一个老头有些忙不过来。”
年轻人瞥了瞥老头的腰间,摇头轻声道:“不必了。”
“唔,你这小娃娃真是怪,先说想找生计,却又不答应。唉……”老头子摇了摇头,看着又有了新的食客,便急忙应付客人去了。
那年轻人看着老头离去的身影愣了一会,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
“轰!”
突然一声巨响,一个浪涛卷了上来,还顺势打翻了几艘小商船。
待海浪褪去,一位手拿铁叉鲛人正红着眼站在码头边上。
“快跑!是海里的妖物!”
“救命啊!快,快去请镇命司!”
……
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了老头与那年轻人。
“喂,小子,你不怕?”那老头缓缓坐在了年轻人旁边问道。那年轻人微微地摇了摇头,“你都不曾畏惧,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哦?这么说你很强咯?”老头笑道。
“老先生可以这么想。”那年轻人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是吗?”老头并未感到这年轻人身上有多少气息涌动,“或许是受了某些禁制的影响?”
那鲛人见二人未逃,一个纵身便跳到了二人面前,落地的震动掀翻了好几张桌凳。
“你们……不怕?”鲛人浑浊的声音响起,举起手中的铁叉欲要刺下。
此时老头眼中一抹精芒闪过,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与其对上。
“锵!”
剑气将鲛人震退了数十步,而老头自己手握软剑的右手也不住地颤抖。
“好大的力道。”鲛人活动活动了肩膀,“不愧是筑基期剑修,不过你那蓄势一剑,想必短时间内拔不出第二次吧?”
老头眉头紧锁,看着年轻人急忙道:“小子快走,这鲛人不是普通的海妖!老子我还能拖一会儿!你快走!”
而那年轻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并没有丝毫动作。
未等老头说完,鲛人便已来到年轻人面前。
“哼哼,算你倒霉,小子。”鲛人轻声笑道,随后再次举起铁叉欲要刺下。
“可恶!”老头手中的剑又紧握了几分,连忙调动体内的真气,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剑势。
感受到了身后的剑势,鲛人停下了手中的铁叉,看老头用手挠了挠下巴道:“老了一点,不过够强了。”
“铮!”
老头的身形近乎一瞬间斩过鲛人,剑刃与鲛人的身躯相撞,散开一串火花,而鲛人被突如起来的斩击打得踉跄不堪。
“啊……好疼。”鲛人看了看被剑气撕开的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漆黑的血肉。
“靠,这都砍不断?”老头爆了一粗口,急忙从腰间抽出一道符纸,嘴里快速念道,“南北通透,上下天同,诏令天罚!”
“哼!居然是双修之人,不过你的日子已经到头了!”鲛人怒喝一声腿部发力,飞速向老头冲来,一下子用铁叉刺穿了老头的腹部,将其死死钉在了墙壁之上。
“噗!”老头喷了一口鲜血,剧烈的疼痛感从腹部席卷全身,使其全身不住的痉挛。
“小子,你他娘的在想什么!还不赶紧走?这可是金丹境的鲛人!”老头用尽了仅存的力气,向着这位年轻人吼道。
“我有名字,叫萧行。”
那年轻人起身在鲛人与头惊讶的目光下向他们缓缓向走来。
“萧行?”老头的气息有些微弱,血不住地流,雨也下得有些大了。
老头看着远处的灯火,不禁想起自己在宗门的那些日子。
“若是这小子实力强劲……倒也是值得托付。”
……
恍惚间,鲛人的首级已经落地。
萧行将老头缓缓放下,问道:“你还想活下去吗?”
老头惊愕地看着萧行,笑了。
“活着,还有意义吗?”老头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如今的我,就算没有这战,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你还有牵挂之人。”萧行看着老头轻声道,“最后一段时间可以陪陪他们。”
“累了,我在人世沉浮半生,行侠仗义……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守住啊。”老头摇了摇头,“倒是你,愿意成为那群孩子新的寄托吗?”
萧行轻声道:“你自己的因果,应由你自己承担。”
“哈哈哈……既然我们在此相遇,又何尝不是一种因果呢?”老头说着又呕了一口鲜血,而后盯着萧行。
“的确。”萧行闭上眼,“可这种因果太过脆弱,承受不住。”
“是吗?一个人孤单的活着,又有何意义呢?”老头强撑起身,“宗门虽然有些落魄,可底蕴尚在。”
老头喘了口气,继续道:“很多宗门都觑视着这块肥肉。他们需要你,阁下这等实力莫非害怕惹上什么麻烦吗?”
“或许吧?”萧行笑道,静静地将其托起。既然老头有自己选择,他自然不会出手。
“或许吧……哈哈。”老头笑着说,“你的眼睛里有故事。你究竟是在挣扎于过去,还是在看向前方呢?”
萧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头,心中的滋味又多了一些。
“哈哈哈,阁下,你的故人已经离你而去了吧?旧友的不断离去倒是很催人泪下呢……我们是否有为自己活过一天呢?”老头的话语愈来愈没有章法,直至气息完全消散。
雨,越下越大。老头的血已浸染了近半个码头。
世人见鲛人已灭,便远远地围观。雨伞的颜色颇多,却没有一把是为这老头和他而撑起。
血与雨,已经分不清了。
萧行的脑子里只有老头临死前所说的话。
“我曾经倒也为自己活过……”萧行的心中自问道,“可我现在这般……又算是什么?”
“我之所以来此,是因为这片世界上有好几缕熟悉的气息……”萧行将目光转向远处的海面上,“可是,若真与他们见面了,又会如何看待现在的我呢?对了,那老头自己也未曾为自己活过一天啊。”
“轰!”
又是一声巨响,吓的行人不顾手中的伞而四处逃散。
萧行扭头看了看不远处,一股更为庞大的身影在水中显现。
“这方残破的世界竟也有蛟龙存在?”萧行并未理会不远处的四道黑影,呢喃着:“这世界可没有你的道啊……”
蛟龙缓缓靠近萧行,喷了口气:“道,是本座自己走出来的。虽然小子你很强,但还是莫要阻我。否则……”
“所以你打算炼化着近海之城的生灵来得证大道?”萧行瞥着蛟龙,笑了笑,“杀伐道已经有圣人了。”
“本座不是要证杀伐道!”蛟龙已有些怒气,“我要证的是万兽之道!吾,自当成龙!”
“杀人成不了龙的,也没有万兽之道可以给你证。”萧行上前轻声地说,“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的时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虽然这方世界残破不堪,可它的景色与其他地方想必可是数一数二的。”
“你这是在质疑本座吗?”一阵夹杂着杀气的狂风袭来,将码头内的物件尽数掀翻。
萧行笑了笑,再次看向蛟龙的眼中已充斥着红芒,一股凌厉的杀气自萧行体内如暴风般散开,所过之处青石崩裂,木梁寸断。
蛟龙心中大惊,想要逃走却发觉竟无法掌控自己的躯体,只有呆滞在原地。
萧行的身形化作烟尘散去:“再等些日子吧,现在不是时候。”
许久过后,蛟龙才软软地倒在地上,挣扎着翻进了海中。
……
几日后,镇命司内。
萧行看着老人的遗体以及身边痛哭的众人,只是静静都站在一旁。
“这位公子,在下乃镇命司徐天宇,有些事宜还有要与你交代一下。”一位身着黑色虎纹锦衣的男子对着萧行拱手道。
“说便是。”萧行抿了一口清茶,轻声回应。
“是这样的,这位老者乃离归宗的宗主李文子老先生,他在出事前几天便吩咐我们镇命司将宗主之位交付于你。”
“出事前?我并不打算……”萧行听了,正要拒绝,却迎面的一道身影打出了屋外。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李爷爷?”一位身着青衣,大概十四五岁左右的清秀女子向着萧行哭喊着,并再次举起拳。
“若荇!你干什么?”另一位稍微成熟一点的女子连忙出手制止,而后对萧行躬身拱手道:“在下周子天,门内弟子疏有管教,还请公子恕罪。”
“无妨。”萧行只是看了一眼周子天,并没有多的表情:“这只是老宗主自己的选择,我并不想干预。”
“你胡说!”李若荇指着萧行狠狠狠,“李爷爷才说了会尝试恢复的,他还会……”
“是他自己执意离去的。”萧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
“你!”李若荇咬了咬牙,随后看了看周子天,道,“姐姐!你就……”
“行了!李若荇!你先与他们回去!接下来让我来解决。”周子天冷喝了一声,将其喝退后,随后面带愧色对萧行拱手道,“公子恕罪。”
“你不必如此。”萧行深深地看了周子天一眼,才缓缓走回了屋内,“老先生对你们有着血亲一般的关爱,你的师妹如此自然说的过去。”
周子天细细打量萧行,微微皱眉,拱手道:“既然是老宗主所托,那么以后便要依仗公子了。”
“你就不怪我没有救你们的老宗主?”萧行轻声问道。
周子天摇了摇头,道:“既然是老宗主的选择,我们应当尊重。只是……”
周子天看了看不远处的镇命司之人,道:“公子可否进一步说话?”
在周子天正想着如何向萧行解释,眨眼间发觉自己与萧行竟已在一座山峰之上。
“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吧。这里乃我的一方天地,很清静。”萧行负手而立,清凉的山风轻抚而过,撩起了周子天的几缕青丝。
刹那间,周子天感觉萧行的身影正与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逐渐重合。
周子天有些惊愕。
自那次浩劫之后,她便失去了与周围人的一切联系,而自己也修为尽失,陷入了昏迷。
直到六年前,她才发觉自己已到了这陌生的世界。而当时将她从歹人的手里救下之人,便是这离归宗的老宗主李文子。
“老宗主本就身负重伤,这几年来实力一直在走下坡路。而宗门内也因为各自原因备受排挤,连修缮的钱都需要我们这些弟子自己下山……”周子天说着,还是将已到了口边心中的疑惑咽了下去。
“不知公子可都记得一人?”短暂犹豫之后,周子天还是拱手问道:“周子文。”
“周子文……”萧行似乎回想了起了什么,微笑道,“你的父亲……对吧?”
“先生?”周子天试探着问,“你知道是我?”
“你的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萧行静静地看着周子天,“只是没想到,那次劫难竟也有疏漏。”
“先生这些年过得可还好?为何您的容貌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周子天轻声道。
萧行看看周子天,笑道:“当是缅怀逝者吧。”
“能让先生缅怀的人?”周子天心中大惊,而后道,“那先生可否愿接下这宗门……宗门内还有许多事宜……”
“子天,你应该明白,旅人的归宿是故乡。”萧行叹了口气,轻声道。
微风拂过,撩起了二人的衣角使其随风飘荡,正如对过去的感情一般跌宕不平。
“先生以为什么是故乡呢?是那片埋满了尸骨的坟墓吗?”周子天猛然抬头,而后立即发觉自己提及了不该提起之事,便躬身道歉,“对不起,先生……”
萧行听了瞳孔微缩,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子天。当初是我太顺应理了……”
萧行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沉寂许久后微微笑了下,才道:“离归宗的名字,是你取的吧……就像是离归庭……”
“我忘不了过去。”周子天眼已有了些许亮光,静静地说着。
“我也忘不了,走吧,去离归宗。”
……
镇命司内部。
“喂!我说老徐,俩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你不感到惊奇吗?”一位镇命司正收拾这桌上的茶水,问道。
而那被称为老徐的镇命司轻声道:“见多了,洞虚境以上的大能都能开辟自己的小天地。只是那萧行的气息我的确感受不到他的修为,或许是保持了年轻体型的老怪物罢了……”
“哦?这么说那年轻人很猛哟?”
“怎么?你想挑战他?不如先陪我练练手吧……”徐天宇笑着扭了扭脖子,将一根漆黑的棍子从身后抽出,“下次探老子话的时候稳着点啊,哈哈。”
“别别别!徐哥咱也兄弟一场……俺下次再也不打探你的情报了……徐哥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