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以后都可以不见我。”赤慕丢下最后一句,她任凭柔嘉夺门而出,挽留的意味十分明显。
“母后,你说什么,柔嘉是儿子的爱妃,你在说什么。”皓雪急忙将赤慕的话接上,不愿意让柔嘉反应过来追问。
柔嘉听到这一段对白,脚步真的停顿了下来,她松开握紧芊芊的手,站在不远处回头迎上赤慕的眼神,那是一道锐利的眼神,毫不犹豫的看着柔嘉,柔嘉心中有那么一刻,竟然愿意相信这个曾经要加害自己的女人。
蓝青蓝已经死了,虽知道皓雪才是她的孩子,但是自己究竟是谁,柔嘉是不知道的。本以为就这样不知所谓的活下去,然而赤慕的一句话却又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对啊,自己究竟是从何而来。
“你说吧。”柔嘉沉着脸复又走回宴席的座椅上,声音清冷地说道。
“你愿意听我说了。”赤慕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动容,这个神情柔嘉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燕都遇见赤慕的时候见过,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久未谋面的人,又似乎是勾起了什么不太愿意提起的回忆,总之,柔嘉敢肯定自己的身世肯定跟这个名叫赤慕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的。”柔嘉重复道,她表现的很镇定,就像准备听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母后,儿臣不准你说!”皓雪却是没有的阻止道,他拒绝让柔嘉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不是什么令人舒心的往事,至少在皓雪无意中知道的时候,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皓雪,这里没有外人,你权且称我一声母后,其实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你的亲身母后,不是吗。”赤慕的声音如行云流水,但是带给在座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的。
“太后娘娘,您喝多了!”这是木公公的托词,赤慕哪里会是喝多了,她今天只不过是想将一切全盘托出罢了。
赤慕看着木震霆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随后举起酒杯朝地上轻轻一洒,“这杯酒应该敬你死去的娘,皓雪。”
“……”皓雪一时无话,他手拿一斛酒仰面就吞了下去,柔嘉能看见皓雪不太自然的神色夹杂着太多的情绪。
赤慕见到皓雪这般模样,遂又端起一杯酒,往柔嘉的面前一洒,“这杯酒是敬你远走的娘,柔嘉。”
“我的娘究竟是谁,请太后明示。”柔嘉的做派不跟皓雪一样,她已经厌倦了这种猜忌的生活,她的身份从出身那一刻开始就是个谜,现在随着层层揭开更是撩起了心中本已结痂的伤痕,撕开伤疤,真的很痛很痛。
“哈哈—”赤慕大笑了两声,她笑着笑着竟然啜泣起来,“我也想知道她是谁,你知道吗,那个女人将奄奄一息的你送到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不住的求我要将你救活,说只有我可以救活,否则她将在赤府的门前长跪不起。”
赤慕接过雪陶递上的一条绢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我接过了你,不足月的你面若死灰,然而额心的一点朱砂却是让人印象深刻,看着我好生欢喜。”
柔嘉听到此,手不由自主的扶上了那枚一直在自己额心的鲜红,有些凸起的触感,还有一种血液灌注的热感。
“我花了三天的时间救活了你,然而送你来的女人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那个时候,圣宫的梅妃正要生产,我恨完轩鸿翰,当然不会让他心爱的女人好过,所以让紫珠用你换下了蓝青蓝生下的男婴,那个男婴就是皓雪。”赤慕将这么一段惊人的过往全盘吐出,她当然看见了泪流满面的柔嘉和手握成拳的皓雪。
“你不要再说了!!”皓雪一掌拍在宴席的圆桌上,只见那桌子上的盘子全部粉碎,而桌子也裂成了六瓣,众人都因为桌子的碎裂瞬时起身,而独留赤慕一个人跌坐在残片的地上。
“皓雪,你认我做母后这么多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将事实说出来。”赤慕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就像许久没有倾诉过一样,今天一定要将所有的事情通通说完。
柔嘉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可怜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她总以为自己沦为棋子是十六岁的那年,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从出身的那几天就已经活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平凡的女婴变成了一个亡国公主。
她甚至都不能知道谁是自己的父亲,谁又是自己的母亲,而她活着的意义似乎也只是因为阴谋的存在,而随着阴谋的消失,她似乎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是这么孤独的存在,在遇见皓雪之前没有想过,在遇见皓雪之后当然更加不会想。
“木震霆,将太后送回凤翎宫,叫水阵阵主龙鱼儿严加看护。”皓雪冲着木公公嘱咐了一声,就走到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沉浸在悲伤不能自已的柔嘉面前,他的眸子透过一缕缕暖意,他用心声传递,温柔地叹道,“柔嘉,还愿意陪我去月琴殿吗。”
月琴殿,那里有一片湖,一棵树,还有一双人儿,那里是残存在记忆中唯一清澈纯净的地方。柔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皓雪,握住皓雪的手,两人就在雪陶和芊芊的注视下消失在景阳宫内。
再一睁眼,柔嘉看见的正是那许久未见的一汪碧水。
她坐着的位置还是原来的地方,没有任何的改变,树杈还是如此的结实,就好像她原来坐过这里一样。
“是不是觉得这里很熟悉?”皓雪手中有一抹碧绿的颜色很熟悉,那是短笛吗。
“嗯。”柔嘉微微颔首。
“娘亲曾经跟父亲在这样的地方坐过。”皓雪说完就将短笛放在嘴边,一段熟悉的曲子就这样吹奏了出来,柔嘉看着这个吹奏笛子的男人,她的头竟然不自觉的靠在了他的肩头,她忘记了那日在景阳宫的不堪,她忘记了她跟皓雪不愉快的过往。
“皓雪,也许陪你坐在这里的不应该是我。”皓雪担心夜风太凉,将柔嘉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怀中,所以柔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皓雪能够感觉到柔嘉哈气到自己的脸上。
笛声骤停,皓雪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看向柔嘉的神情多了几分不解,“不是你应该是谁呢?”
“是谁都可以,只是不应该是我。”柔嘉低着头摆弄着树枝小声地说道,“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已经难以挽回了。”
“柔嘉,我们从来都没有变过,我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变过,对吗!”皓雪突然将柔嘉揉进自己的怀中,那紧紧的拥抱让柔嘉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算没有变又有什么用,我过不了孩子这一关。”柔嘉将头埋在皓雪的肩头,她的声音细弱,若不是这夜风中只有落叶的声响,恐怕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如此没有底气的声音。
“我会帮你养你的孩子,就像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只要我活着的一天,一定让他享尽荣华!”皓雪信誓旦旦地说道,为了柔嘉,若是让他放弃江山,他恐怕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更何况一个还未出生的小孩了。
柔嘉这次没有应答,她知道皓雪的答案还是那个就足够,就算未来的路依旧艰难,然而她身边有他不是吗。
更名之后的丹韵殿有一个新的名字,唤为青鸾殿。
从青鸾殿门口匆匆忙忙跑进来的小厮见到坐在椅子上的青子衿,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禀矜贵妃,陛下跟太后闹翻了,现在已经送太后回凤翎宫了,但是陛下跟柔妃娘娘却不知所踪,瞬间消失在景阳宫内。”
“玉婉赏。”青子衿朝身边的玉婉嘱咐了一声,“滚吧。”
“姐姐料事如神。”藏在屏风后面的新任青王青子璇缓步走上前,看着远去的小厮,萧然道,“姐姐的耳目众多,其实并不用那么担心陛下跟那个女人的作为。”
“子璇,你突然来这里,有什么事吗?”青子衿没去理会子璇的提问,她只知道自己的弟弟突然深夜拜访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找到画香了。”青子璇说出那个心中早已情根深种的人名,竟然透出了几分欣喜与喜悦。
“噢,那又如何。”青子衿抬了抬衣袖,她已经起身出门站在月光底下,本该有的影子却没有显现,她自己其实也没有注意到,更不要说一心想告诉她事情的子璇了。
“她现在可是绿舞将军的左右手,我觉得很意外呢。”子璇兴奋的无以言表。
“你说的是那滇都青楼的雅妓?”子衿本来并不以为然,突然听见了绿舞的名字也就警惕了一下,顺便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此人的记忆,画香正是当日他们说要搬来燕都的时候,弟弟青子璇对自己说出的心仪女人。
“是啊,姐姐你还记得!”
“这个画香看来有必要见一见了。”青子衿抬起袖子拍了拍子璇的肩膀,也正是子衿的一个细微动作,子璇的视线所及之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