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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姚小贝挺悲壮的。”朱佩佩站到丁梦梦身边,看着岸上远去的姚小贝。姚小贝还站在原地,目送船离去。
“我觉得惭愧。”丁梦梦看着岸上的姚小贝说:“其实我真的有点喜欢上他了。这件事的结局有点让人遗憾。”
“你问他了,姚云是真的不行了?”朱佩佩问。
“是的,他证实了。”丁梦梦说。
“我们只能买返程车票。我也很遗憾。”朱佩佩看着岸上快看不到的姚小贝说:“这真的是我们的一个不会再碰到的好机会,可怜造化弄人。造化不仅玩弄了姚小贝,也玩弄了我们。”
“我可能以后不会再碰到一个像姚小贝那样真心对我好的人了。”丁梦梦说。
在丁梦梦和朱佩佩看的方向,姚小贝被一排渔船遮住,在船开出渔船遮蔽的区域后,姚小贝刚才站的地方,人走了。
丁梦梦和朱佩佩从船舷回到甲板中间,朱佩佩继续坐在右舷边的椅子上脚跷在船舷上看海。船已经驶入了宽阔海域,昂首破浪,全速前行。胡海设置了自动驾驶程序,继续在满船找他的海杆。
丁梦梦:“表哥,我和朱佩佩要回北京了。”
胡海放弃了寻找,从舱里走出来问朱佩佩:“朱佩佩,你是不是也钓过那根海杆?”
朱佩佩:“我和你表妹,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说下大天来,我们没钱还是没钱。”
胡海:“你们有钱又怎么样?”
朱佩佩:“好和你三个人AA制啊!一起均摊这次行动失败的代价!”
胡海:“我只是找我的海杆而已,又没有叫你俩跟我AA,我不愿意付出不必要的损失很鸡贼吗?”
朱佩佩:“你当着姚小贝的面,居然问他有没有搞丢你的海杆?”
胡海:“我现在一见到那混蛋就怒发冲冠!我已经很按捺了!”
朱佩佩:“不是你表妹力荐,我真是耻于与你这种鼠目寸光的人为伍!”
胡海:“你除了会吹牛*,一个大子不出,钱我出,资源我出,冲锋陷阵我表妹上,合着你就是一个吃空饷的,你还比王母娘娘都哆嗦!把你的一双鸡爪摆下来!”
胡海一声断喝,朱佩佩继续纹丝不动地脚跷在船舷上。
朱佩佩平心静气地:“你那点出息,就适合当一辈子渔民。”
胡海对朱佩佩很无奈,问丁梦梦:“你们回北京返程票买了?”
丁梦梦:“等最后消息,毕竟太阳集团没有倒闭。我和朱佩佩商量了一个下限,如果能剩一千万,我就嫁。”
胡海:“表妹,以你的才情和风华,你真的不止这个价,听我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丁梦梦:“但是我喜欢姚小贝。”
朱佩佩:“胡海,你是担心你妹嫁不到一户好人家,还是担心你的填海造码头旅游工程不能实现?”
胡海:“表妹,你要慎行!这个世界上只有血缘关系的人才真心对你好,姚小贝爱的只是你的青春和爱情的新鲜,一部电影里说过,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包括爱情。只有物质和亲情是永恒不变的。”
丁梦梦:“表哥,你多虑了,我和佩佩只是那样商量而已。刚才我问过姚小贝了,姚小贝的回答和媒体的报道差不多,太阳集团的情况很恶化,只要等到姚云的病情一坐实,就关门大吉。我和佩佩也只是等一个结果而已。剩不了流动资金的,都还债了,不负债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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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林的一件红色针织衫是在滨海买的,滨海四季不冷,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有十几度,北京臃肿的保暖衣服根本没什么用。都说未雨绸缪是一个巧妇的能力,刚来滨海的时候,包括还在北京的时候,白天就嚷着把只能在北方穿的冬天的衣服都捐出去,一副要在滨海安家落户的劲头,话又说回来,当时又何尝不是,不该如此呢?到了打包行李回北京的时候方知书到用时方恨少,夏天过了马上就是秋天,北京的冬天来的早,虽然在北京居家必备的出行外衣、外套,比如说大衣、羽绒服、厚风衣被叶林留下来了,搬家的时候丢弃的旧衣服也不少。捐到甘肃一所中学的衣服和被褥加起来有上百斤重,都知道被子压份量,衣服单称也不轻,四十多斤重。包括毛衣、春装、苏州时代的旧厚衣服,固然是轻装上阵了,到了战败了退守根据地时,才恨辎重轻弃的可惜。叶林勤俭持家,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反而比寒门书生的白天更厉行节约。除了这件红色针织衫,白天还自作主张给叶林买了不少其它适合滨海天气的衣服。在滨海适合穿几个月的衣服,在北京也就春秋二季适宜的天气那么几天。还好北京的夏天和滨海的夏天差不多,没新怎么添夏天的衣服。
经历了这次经验,白天和叶林对家当不轻言弃了。行李已塞满,这件红色针织衫就和别的在滨海购置衣物一起打包,等到白天启行的时候与其它辎重一起寄往北京。幸亏北京还有唐玲这个干妈的老街坊帮唐玲看家,叶林可以先住在唐玲家,也可以把唐玲家的被褥借用暂搬到自家用,最后白天退出滨海的消息落实前,说什么都不能再有购置家当决定去向的经济动作了。要是最终果然不幸,太阳集团连白天都留不住,白天把滨海的所有家底都寄往北京,再视情况添置必须品不迟。
“你帮我盯着点消息,要是姚董不行了,我要赶回来见姚董一面。”收拾完所有行李,包括自己回北京和将来白天回北京的,叶林对白天叮嘱说。
“大厦将倾,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啊!”白天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天往床上一躺。屋里零乱狼籍,都被打包的行李塞满了。窗外夜色如墨,在这个太阳集团高级别职员公寓楼,不时从楼下传来重型卡车的轰鸣声。叶林走到窗边看下去,只见一辆重型卡车正在公寓楼前倒车,把车屁股对准公寓楼的台阶,几个穿着短袖汗衫的年轻人守着一堆不怎么多的行李,显然是准备等卡车倒过来把行李搬上卡车去。这么大辆重型卡车,才那么几件行李,颇有点大炮打蚊子的感觉。
叶林:“楼下又有搬家的。”
白天:“是一部北美物流研究所的人,海外的战线早就放弃了,我上午还碰到小黄,奇怪他怎么还没走,他说他在等人事推荐信,他可能找到下家了。”
叶林:“是一辆重型集装箱车呢!他好像要偷渡去美国的样子。”
白天:“那他肯定着急到下家报到,他们在太阳集团但凡干过两年都有一套物流客户的关系,他没多少东西,一时间可能没找到合适的车。”
叶林:“他找的下家还在滨海吗?”
白天:“应该在!离开滨海很少有这么发达的物流市场,他又有本地底子。”
叶林:“那他挺会省钱的。哎白天,你说要是万一你回北京,你也找一辆去北京的顺风车好不好,能省几百块钱的托运费呢。”
白天:“我哪有这种关系?才来几天?滨海北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是算了吧。”
叶林:“我看到三楼都空了,整栋职员公寓楼也没剩几个人了。”
白天:“因为我是姚小贝的铁关系,要走,我也是最后一批走。”
叶林:“你觉得会有转机吗?”
白天:“你不是亲自听姚董都说了吗?太阳集团就是一家家族企业,这个家族就三个人,姚董,徐董,姚小董,姚小贝算什么?他连这个圈子都还没来得及进,家族三大头就全挂了,你说这是什么几率?话再说回来,姚小贝有姚董这个爹的几率也不高。你说我们跟着姚小贝是幸还是不幸?真是他妈辩证!有什么转机?姚董一句话道破天机——后继乏人!”
叶林意识到了白天的情绪,坐到床边,柔声说:“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
白天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有时候希望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我在姚小贝他爸找到他之前,也是天地间幸福一沙鸥。何尝憧憬过什么幻想过什么?和你平静地生活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真是鬼使神差赶这趟浑水!现在好!一份中层管理的优厚工作也丢了!凭我的那份工作在北京不幸福吗?回家乡不扬眉吐气吗?虽然几乎永远买不起房子,这样干一辈子退休回苏州盖个四层小洋房养老不算衣锦还乡吗?你现在和公司的关系缓和一点没有?”白天忽然想起来这个问题坐起来问。
叶林的眼光有点躲闪:“我和公司的价值观有点不统一。”
白天叹了口气:“怪我!这个家的责任该我来扛!我竟然问你。别委屈自己!你要是觉得干的不痛快,不用迁就,我会找到办法的。”/
叶林忍不住感动,岁月是一条河,能留下来的,都是经过九曲十八弯河道检验过的。白天宁肯忍辱负重牺牲自己也要保证叶林的快乐这种本能是他们的爱情屡试不爽的试金石。两年前的那个春天万物复苏,随着叶林心里的快乐一同生根发芽的是白天从她、马其山和白天的三角关系中退出,让她看到了白天为了她的幸福可以忍受的代价。她的幸福从来就在白天,白天的态度更奠定了这种幸福的基石。但是万物过犹不及,在这种穷书生、富精英和公主女的三角关系中白天的表现过于自卑。马其山是一个好男子,举止有据,白天一直解不开的结是爱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缘而不是逻辑分明的加减乘除。一道青椒肉丝的成色取自一勺盐一勺油的增减。你说爱情靠什么衡量?连白天的牺牲精神超过了某个限度都可以成为感情的绊脚石!
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用问,每当白天遇到坎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马其山,和那个自己怎么也打不败的情敌做一个对比,如果这个时候叶林在马其山身边。一种自惭形秽的惭愧开始作怪,这又不是可以摆在桌面上掰开了揉碎了讲明白就可以安慰一颗失落的灵魂的事。这个怪圈得靠白天自己走出来。马其山这个人在白天的心中就是一把暗刀,諻论提及?
“苏州又有什么新消息没有?”果然,白天一开口还是那个人中真龙的影子。
“我打听了一下,我爸虽然和姚董没关系,但确实在托人找我。”叶林说。
白天:“还说在太阳集团干半年,有底气了就回苏州的。”白天的表情很失落。
叶林:“你不要纠结啦,日子每天都这样过,只当姚小贝没这个爹,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不就行啦!”
白天冷笑:“连唐小贝都姓姚了,他姓的回去唐吗?说起来容易,回的去吗?”/
是呵!回的去吗?北京的唐家对面那套至今虚位以待的小空屋装得回过去的人事物吗?姚小贝不可能回到从前,白天的工作不可能回到从前,就连叶林自己的工作也岌岌可危。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叶林忽然想到她和白天的关系呢?忽然敏感地意识到来自命运的考验!未来的一切,都是一个新的开端,只是这个开端通往何方却让人心生恐惧。以前的日子是惯性的,连续的,可预测的。即使在叶林和白天踏上苏州的开往北京的列车时心中也有一个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梦。可是这一次,叶林只感到前方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没有方向,没有规则,有的只是吞噬一切的力量。
“那个叫丁梦梦的女服务员从蓬莱大酒店辞职了。”叶林岔开话题说。
白天又冷笑:“丁梦梦是能回去啊!继续回她的太子港夜总会买一万块钱一瓶的酒,继续务色下一个目标!”
叶林继续冷静地把话题岔开去:“你说她这种人这回吃了这么大一个瘪,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心理?她又不像我们这样可以摆在桌面上正常和别人交流。”
白天:“他们肯定不止丁梦梦一个人,肯定是一个集团,这种见不得人的黑恶组织就是这样,偷鸡摸狗得逞了就黑吃黑,没得逞就狗咬狗。”白天不禁被叶林导向的思路引的笑起来:“你说的对!我们有阳光的明天!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