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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林穿过记者媒体组成的方阵,想找一个落脚的空位,引起了既得利益者的一片嫌弃。叶林尽量弯着腰,背着长焦相机,夹着笔记本电脑,像一个谨慎走过危机四伏的树林的猫/。
“新华视角播报的叶林来了没有?“从台上传来主持人的询问声。
“来了来了!“叶林忙直起腰,向主持人挥手示意。
这是一个新闻发布会的会议现场,在台上坐着四个华服盛装的人,在他们面前摆着标致他们姓名的名牌。一个扣子扣到脖子一丝不苟,穿着白衬衣,黑西装的年轻人坐在**台边角,他的名子叫于飞。于飞的旁边坐着主持人。主持人的旁边坐着一个深红色西服,打着深蓝罗纹领带的老年人,他是姚云。姚云的旁边坐着于鹏举。于鹏举是一个穿着民国丝绸印花马褂的看起来有点仙风道骨气质的人。年纪看起来比姚云年轻不少,是一个中老年人。在他们身后,一片深蓝帷幕的顶端挂着一幅横幅,上面写着“太阳集团暨大鹏集团联合新闻发布会。”
由于主持人的询问,媒体方阵的同行们对这个姗姗来迟的叫叶林的女记者重新审视,顿露雯色。坐在叶林站的位置下面的一个男记者眼急手快地挪开摆在旁边座位上的采访包,示意叶林此处便是叶林的落脚地。叶林用眼色向给她腾座位的男记者表示谢意,把沉重的长焦相机和笔记本电脑放到座上。工作人员在方阵边击鼓传花般通过记者们的长臂传过来一只麦克风。
“可以给你两个问题。”主持人说。
一时间,整个会场的集点都集中在叶林身上。/叶林不禁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嘴里有些发干。
“第一个问题,我想问姚董,在过去十年间,姚董很少北上北京,即便太阳集团和大鹏集团一如既往的合作,一般都是于董南下飞往滨海与姚董会唔。在过去的十年间,太阳集团和大鹏集团也从来没有举行过什么联合新闻招待会、发布会。太阳集团和大鹏集团的战略伙伴合作关系,似乎是从来不用哪一场新闻招待会、发布会来证实的。今天,媒体朋友们汇聚一堂,听到姚董和于董联袂宣布太阳集团和大鹏集团联合开发京津冀经济三角区,就像听到一对双胞胎,忽然极力解释和宣传自己是一母同袍一样。最近三个月来,姚董从很少北上北京,到频繁地连飞北京二十三次,几乎是三天两头一趟,似乎都在说明,太阳集团和北京的大鹏集团之间,遇到了十年来从来未曾遇到过的大变数。这个变数是什么?是传闻所说三个月前太阳集团董事局人事变更造成的吗?如果是,三个月前太阳集团董事局的人事变更,对太阳集团的伤害真的这么大吗?大的需要把于董的大鹏集团请出来以壮行色吗?而太阳集团和大鹏集团的关系,也因为太阳集团这次中流砥柱的坍塌,失去了对等,再也无法恢复以前那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琴瑟相合的默契了吗?我的第一个问题完了。”
叶林一口气说完,有点大喘气,逃进掩体似地一屁股坐下来。刚刚像鹤立鸡群的长腿鸟和光同尘进鸡群中,手机的微信响了,是一个叫周莉的美女头像:高主编让我夸你,高就是高!再接再厉!就是逃得太快了,你应该气势如山地等他们让你坐再坐!
台上,自然而然传递着一种稳若山岳的气质。叶林刁钻的提问并没有让**台稍乱阵脚,倒是台下的媒体方阵,顿时响起一片哗然的嗡嗡声。叶林把头埋得低低的,一副正在急忙地回手机短信的样子,其实只是把“你大爷”三个字反复地用九键拼音输入出来,又反复地删去。
台上台下,由于叶林的问题,台下的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姚云和于鹏举,台上的姚云和于鹏举在无数的聚光灯下谈笑自若地互相谦让。姚云示意让于鹏举作答,于鹏举示意姚云作答。最后姚云对话筒说:“媒体朋友的这个问题虽然点名问的是我,但我想由大鹏集团的于总来回答这个问题更有说服力。”
于鹏举含笑看着台下:“刚才那个提问的媒体小朋友。”
叶林不得不再次从“掩体”中站起来,接受大家的观摩,目光五味杂陈。叶林的腿不禁有些软。耳机中传来高主编的声音:“站直了,别趴下!慌什么?”
叶林只好挺直了脊梁,带着职业的懵懂和诚恳,接受整个发布会会场的检阅。
于鹏举:“你的问题很有穿透力嘛,看来事前作过充足的调研工作。”于鹏举含笑示意叶林坐。
叶林重新一屁股坐回去。
于鹏举:“来新闻发布会会场的路上,我遇到一个企业界的朋友,他问我,太阳集团的红旗还能扛多久?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太阳集团一夜间痛失两员大将,即便在人才辈出的太阳集团,这样的损失也是无法弥补和修复的。事后,姚董的确由于这个原因,多次从滨海北上北京和我会晤,商讨善后事宜。这次新闻发布会,也是三个月的商讨的一个全面总结。三个月来,我们全面评估了太阳集团的市场和行业资质,作了最坏情况的风险评估,最后发现,模拟运营的推演是,在经过半年到三个季度的市场下挫后,一年之内太阳集团肯定会恢复生机。这个模拟运营的推演,是在太阳集团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的假设中完成的,没有考虑进去外力的援助。这个结果给了我和姚董很大信心。既然在缺乏外援的情况下,太阳集团都能够自力根生完成突围,那在责无旁贷的大鹏集团的声援和实际援助下,结果又是如何呢?我和姚董定的目标是半年,半年内,现在还剩下三个月,太阳集团必定完成一次更新换代的新生!”
唐小贝穿过长枪短炮的摄像机,照相机,叶林像一个埋在沙子里的驼鸟看不见脑袋,只看见身子的在唐小贝穿行的前方。在经过最后一个拦在面前的摄像镜头后,唐小贝一把拿起放在叶林身边座位上的电脑包,靠椅边一放,立刻有一只手发出不满的咳嗽声伸过来拎住电脑包,唐小贝皮笑肉不笑地对手的主人笑笑,看着他没说什么把电脑包取走了。唐小贝转头拍拍叶林的背,叶林惊疑地抬起头,看到唐小贝吓一跳。
叶林:“你怎么来了?”
“我妈拉我相亲,死活拉我见一个不喜欢的人,我从电视里看到你在这儿,就躲你这儿来了。”
“你妈呢?”
“她回去了。”
“你骗我呢吧,你妈在外面找你呢吧。”
唐玲地确在找唐小贝,在泰达广场广阔的大厅中,周围是来往的行人,一个大平面电子屏在唐玲身后闪烁着画面,挂在高高的二楼天井,画面中是叶林手持话筒,鹤立鸡群地站在媒体方阵中侃侃而谈。唐玲猛回头,在震惊地看到大平面电子屏中的叶林同时,镜头迅速转换到**台上坐着的姚云的脸。唐玲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捂住胸口,像是犯了心绞痛一样全身绻缩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姚云。五官都扭曲变形了。镜头再次切换到侃侃而谈的叶林身上,一个脑袋从镜头的下方抬起来,尽管那颗脑袋很快又沉到画面下方去了,唐玲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自己化成灰也忘不掉的宝贝儿子唐小贝。
唐玲踉跄了一下,开始奔跑,她奔到大厅的扶手电梯入口处,由于仍在奔跑,被上行的电梯履带刮倒了。她爬起来,引起了周围行人的侧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跑到扶手电梯顶端。
在门前站着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的大门口,唐玲一边揉着腿,一边一瘸一瘸地走来。她走到门口,往门里张望了一下,叶林仍旧鹤立鸡群地站在媒体方阵中,姚云正在说:
“我乐意看到长江滚滚东流去,奔腾到海不复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每一个缅怀过去的伤感都是于事无补的。在第二个问题中这位媒体朋友提到的假设,假设时光重来,我会顾家吗?少一点事业心吗?对于这个局面真的没有思念旧人吗?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