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庐江城中鱼龙混杂,却井然有序,河水纵横交错,招揽生意的船家比比皆是,熙熙攘攘的百姓各自忙活,伯符与周瑜打扮成客商,来打探二张下落。
自城门口望楼而近桥头,农人荷锄出郭已去。民宅各自封闭,庭院里也有自家耕田使各家各户彼此相隔。寻常见的,大都单堂屋、双卧室;鲜有的,挨在河边水前的,也有文景帝时兴盖的干栏小楼,下面堆放耐潮湿的琐物,顶上闷热大抵也不能住人,故富裕人家筑个三层砖瓦,中间来住人,而穷人也都盖个两层竹木的。城中亦有庙宇,无处容身的孩子哭泣着被剔去头发受戒,住持开放了大门,舍粥使得外地的难民忘却家乡疾苦,排着队伍的依旧能听得见求生之哀嚎。而本地人的身影常在自家宗族祠堂里度过,祈祷成了活下去的唯一念想,当今才是真正的天下缟素,心中的王早已驾崩。众人寻顾良久,终于从个贩枣的汉子和个渔夫口中得知张昭在市井摆棋对弈,张纮在酒馆饮酒。
于是二人来至酒馆打尖,掌柜连忙招呼,伯符欲问张纮下落,周瑜眼色一变,二人会心一笑。
“戚戚酒觞,问我何惶。贤良只盼,辅佐君王。啾啾鸟鸣,一曲断肠。展翅所向,谈笑瀛方。”一人饮酒乐甚,目光透出一股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风流,从骨子里就有一股江东才子风范。
伯符暗自思道:“此人便是张纮?”
伯符凑上前去,问道:“在下无意冒犯,只请教先生姓名字号。”
“我乃广陵张纮是也,你是何人?”见他独手捏着酒樽,一股气又干了一杯。
“先生大才,前将军孙策,特来拜见,请先生出世辅佐与我,共创霸业。”
张纮连忙行礼,直说:“原来是伯符将军,早听说将军事迹,乃江东豪杰英主,既然承蒙主公厚待,小生愿效犬马之劳。”
伯符扶起张纮,挽着他的手,共饮一杯,兴尽而散。
却说伯符招了张纮,又思张昭在市井对弈,便去看看。瞧见张昭摆起八盘棋局,同时与八人过招,棋子落定便是无声的绝杀,教人透不过气,窒息一般,八局八胜,引得众人拍手叫绝。
伯符上前作揖,说道:“先生大才屈居乡野,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虽未曾相识,我观你器宇不凡,身姿健硕,必为将门之后,可是孙伯符?”张昭问道。
“正是在下。”伯符答。
“我也有意投靠,只是报效无门,自吹自擂乃是我平生最恶之事。在下今遇明主,愿为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能遇将军,将军能遇我,便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幸事,子布绝不负将军知遇之恩。”张昭大喜,与伯符共同回营。
伯符拜张昭为长史兼抚军中郎将,张纮为参谋正议校尉,共同商议进攻刘繇。
却说风催日熏,伯符捧着传国玉玺,看着父亲的坟墓,不禁思考父亲为何而死?
父亲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精忠报国,为什么也会因为区区这方正的传国玉玺而命丧黄泉,不得而知。自己也陷入其中,触目伤怀,伯符决定了,不能再走父亲老路了,还是将传国玉玺给袁术吧?不,没有人能抗拒皇权通天的高高在上,还是等平定九州之后留给自己吧?不!伯符思来想去当下诸侯争霸,各自割据一方,只有学秦合纵连横之术吞并各地,才能统一天下,否则无论是谁都不能在群雄逐鹿之世永存。最终伯符摆脱了玉玺的吞噬,他明白,有的人注定要称霸一方,有的人也注定要做皇帝,这是生下来就注定的。如果自己及帝位,必定会死于诸侯讨伐与之中,于是伯符决定献出玉玺。与其思量未来光景,倒不如无悔于眼下。
是日孙伯符亲往寿春袁术府邸。伯符询问一侍卫道:“敢问长史杨弘如今在何处?”侍卫言杨弘巡视寿春大营未曾回来,此时伯符心中更有几分底气,径直去见袁术。
袁术见伯符英姿飒飒,不禁感叹:“若吾子当孙郎,死而无憾。”
“幸得主公抬爱收留,否则伯符此时已身首异处。伯符寡才,只恨不能投于龙腹中!今也不隐瞒当年事,献传国玉玺给陛下,愿陛下早登皇位,”伯符心中有数,又言“能否借末将三千兵马并程普、黄盖、韩当先父一班旧将,待平定江东刘繇所部,为陛下一统天下开道。”
袁术听后大悦,意要把玩玉玺,伯符将其捧在手间神情坚毅,他生怕玉玺有何闪失,又惧怕强取伯符反悔相拼,便当即借出兵三千、马五百匹及诸将。伯符暗自窃喜,心想后事可为。帐外三将听闻亦彼此相悦,余下兵马尽出寿春随伯符而去。
杨弘回袁术府上,听闻主公竟放虎归山又得了传国玉玺,瘫倒痴坐在庭下,顿顿说道:“今朝不复,明日不再。”众人瞧其疯癫,皆不以为然,袁术遂不再重用。
及次日,旌旗招展,人衔枚马勒口,径往曲阿进发。说刘繇乃是汉室宗亲,兖州刺史刘岱之弟,旧时为扬州刺史,屯兵在寿春,后袁术占据寿春,故被赶过江东在曲阿容身。
刘繇听闻孙策来攻,急召诸位文武商议,听其说道:“孙策小儿气势如虹,可有将军出战?”
“小将愿为先锋破敌。”太史慈高叫。
“你年纪尚轻,有勇无谋,不能为大将,只在我左右侍卫便可。”刘繇无视说道。
太史慈狠狠跺了一下地,不喜而退。
“末将张英愿往,可领一军屯于牛渚滩上,纵有千军万马,也休想过去。”
却说两军对峙,伯符纵马当先,张英破口大骂。黄盖忿恚,率先舞鞭杀出阵来,张英绰一杆丈八矛来斗。张英技法稀松,自然不是黄盖对手,将矛一拦却一空,紧接着双鞭一夹,丈八矛被甩了出去。
忽然张英军后方大营又失火,不见援军接应,只见浓烟滚滚,张英不知所措,箭囊里的箭都落下来,张英颤颤巍巍拉弓搭箭,不射黄盖,只朝孙伯符嗖一声射来,伯符大喝一声,使出神力,一下抓着来箭,张英吓得落下马来,仓皇出逃。伯符率军掩杀,张英军溃不成军,于是牛渚滩归于伯符手中。原来在那寨中放火的,乃是两员骁将,一人乃九江寿春蒋钦公奕,另一人为九江下蔡周泰幼平。他俩无奈世道炎凉,在扬子江上劫掠为生,听说伯符乃当世豪杰明主,诚心投靠,正与张英厮杀,所以特来劫营纳投名状。
伯符喜出望外,当夜犒赏三军,将蒋钦周泰用作军前校尉。整理牛渚山寨粮草军械,又收得千来降卒。伯符下令进军神亭,大战一触即发。
张英落魄归来,刘繇大怒欲斩,只见张英逞起能来,便说:“小的险些杀了孙策,只怪小的手下那帮懦夫跑的快。”接着张英左右奉承,经着谋士笮融、薛礼之辈劝免,才逃过一劫,不敢迟疑半步,连夜以驻守为名往零陵去了。
此刻分兵各处,刘繇亲自领兵在神亭岭南下营,而伯符于岭北扎寨。
太史慈听候冷笑一声,回顾从牛渚滩撤下的残兵嘲讽道:“笑话!我怎么听说张将军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呢?技不过如此,于彼同事,实乃送命之举。”
又听伏路斥候轻骑来报孙策亲率十三骑正祭拜光武帝庙。
“此时不擒杀孙策,更待何时?”太史慈请命出战。
“必是那孙策诈我,诸君不可出寨应战。”刘繇自以为然。
却说只有太史慈不听刘繇军令,私自披挂上马,背后插五枝短戟,拎两杆熟铜画戟,坐下黄鬃马嘶风,独自出营,回首大叫:“何人助我!”唯独只有一员裨将称赞,与他同去,众人皆笑。
伯符在帝庙思绪良久,才要返回军营大寨。刚要转马回身,只听太史慈来到大骂:“孙策莽夫休走!可知我否?”
“来将何人,我不杀无名之辈。”伯符回马一笑。
“我乃蓬莱太史慈是也!”
只见太史慈绰一杆长铩,背后两支短戟并一张牛角弓,腰间配两条铜鞭,跃马来斗伯符。又瞧着眼前孙策一杆画鹊枪头一挑,这边太史慈一勒缰绳,胯下坐骑嘶风人立,顺势长铩刺下,伯符将枪一甩,长铩被打在一旁。太史慈怒发冲冠,又暗自寻思其武艺精湛,便用出全力,长铩复疾下如风。伯符大喝一声,一枪劈的真切,长铩杆脆,一下子给折了。太史慈回马一掷半截兵器,伯符一拨即开。打马十来步,二人斗至一马平川之地,太史慈转头当即挽弓搭箭,惊得伯符大怒喊道:“此小人之举也!”而后太史慈虚晃一射,一箭射下伯符兜鍪羽翎,弃了弓绰起双戟来砍,伯符惊慌之余即去招架。
却云:枪影摇空翻玉蟒,画戟耀日飞苍龙。青天白日下,只是近黄昏,黄花遍地撒,孙策与太史慈酣斗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太史慈一夹孙策枪头,两人一争,皆落下马来,依旧争斗,拳脚相加,太史慈一把抓过孙策兜鍪,孙策手也快,抢来太史慈身上短戟,孙策一戟刺来,太史慈只好拿兜鍪招架,两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忽然喊声大作,刘繇亲率军接应,孙策正慌急间,程普等十二骑也到,各自混战,再听梆子声起,周瑜也到,逶迤杀到神亭岭下。
正当时,风雨暴至,两家才各自鸣金收兵。
次日,伯符领兵在刘繇营外叫骂,又取出太史慈短戟,号称要不是太史慈跑的快,便被杀了。刘繇军中也不甘示弱,挑起伯符兜鍪,大叫“孙策头在此”。这边便道胜,那边只称强。太史慈听不惯被人辱骂,独自杀出营去。
太史慈直取伯符,程普拦住孙策便说:“主公不必出马,看我取他首级。”
太史慈目空一切地讲:“你不是我对手,把孙伯符叫来再斗。”
二将鞭鞭打马,斗不过数合,只听刘繇率军杀出,但又鸣金收兵了,太史慈不敢恋战,只得后撤。太史慈回到营中,气愤地说到:“我欲擒杀贼将,为何退兵?”
刘繇神情恍惚,只道:“人报周瑜袭取曲阿,又得陈武接应,我基业已失,得尽快到秣陵,与薛礼、笮融会合军马,再与孙策决一死战。”
是夜,刘繇收拾行李,正当时孙策来劫营,刘繇仓皇出逃,手下士兵七零八碎,太史慈也突出重围,夜投泾县去了。
孙策看着满地尸首,心中不禁悲痛不已,这些人皆由自己而死,也许有一日自己也将马革裹尸还,想到死,伯符饱含热泪,怅望灰天,若真的天下一统,又如何?
探马又报刘繇已与笮融会合去取牛渚。伯符大怒,独自点兵也奔牛渚。伯符直到牛渚大营,见旌旗已改,叫骂不止。
刘繇帐下于糜挺枪出马,伯符弃了画鹊枪,将军剑出鞘,于糜被刃光一闪,便被伯符生擒在马上。裨将樊能见捉了于糜,前来追赶,那枪直戳孙策后心,伯符早知暗算,猛然回首大喝一声,樊能惊骇,不知是饕餮临世,翻身撞死马下。
伯符挟着于糜,回到门旗下,将于糜扔下,于糜眼珠翻腾发白,早就断气了。看的刘繇如痴如醉,一时间死了两将,直说:“孙郎无异当年西楚霸王也。”
自此,孙伯符人称“小霸王”。
当日刘繇损失大半,落败而逃,人马军械皆归孙策,便与笮融走豫章道投刘表去了。四方皆平,只剩下秣陵薛礼和泾县太史慈未灭。于是孙策伯符顺势复攻秣陵薛礼,来到城下,招谕薛礼投降。
可薛礼出寨应战,连连叫骂,忽然回身取弓,雁翎箭在弦上,嗖一下射着孙伯符大腿,孙策落下马来,众将死命救回。薛礼自以为是,便派人打探,来报孙策中箭身亡,帐内挂满白幡白幛,薛礼大喜,准备夜间劫营。
时节月黑风高杀人夜,薛礼按刀望去,孙策营中灯火通明,将士痛哭不已,薛礼大叫:“众将听令,孙策已死,全军出击!”薛礼亲自率军突入营中,刚刚人头攒动,此刻四下里竟空无一人。
薛礼大惊失色,以为中计,连忙撤出,不料已然陷入埋伏。一时间伏兵四起,孙伯符当先出马,高声大叫:“孙郎在此!尔等受死!”众军皆惊,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张英拨马疾走,被陈武一枪戳死。薛礼死于乱军踏杀。孙伯符入主秣陵,贴榜安民,日思夜想那日与太史慈共同驰骋于相视相杀,心中又生爱将之意,于是便与周瑜商议活捉太史慈的计策。
话说这太史慈在泾县招兵买马,听说刘繇败北,意要报仇雪恨。人报孙策在寨外筑亭,又移栽数十棵冷艳折枝的寒梅树,太史慈登寨墙观看,不禁想念家乡蓬莱风光,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常言道“好鸟不食二主”,自己从未见过如此贤君明主,孙策纵使乃当今豪杰英雄,也......
太史慈不顾众将反对,孤身出寨观看,越走越近,只见梅花间,一将军舞剑,长发飘飘洒洒,雄姿英发,剑眉虎目,霸气侧漏,三尺长剑落梅花,一身肝胆应落霞。太史慈认出是孙伯符,暗自摸剑。
“子义何故如此无情,你我那日酣畅淋漓的打斗可曾忘了?”伯符停下舞剑,直问太史慈。
“将军胸怀大志,我乃败军之将,何言话语。我前来献降,请善待我手下军士。而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太史慈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子义此话怎讲,我朝思暮想子义能在我左右。”伯符一把抓住太史慈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羡慕怜惜之意。
“将军如此爱才,我便投靠将军。”
“可与我再舞一剑?”
“好!”
残阳如血,二剑融霜。
时有严白虎,号称“东吴德王”,割据吴郡,遣部将合守乌程、嘉兴,互为掎角之势。
严白虎打听到孙策势要荡平江东,便与文武商议,说道:“孙郎势大,兵锋正盛,不可与之匹敌,可先与之交好。”
“万万不可!孙策狼子野心,其抱负不差当年其父孙坚文台,荆州刘景升佣兵自重,还需抗孙联刘,才是上策。”其弟严舆上前劝谏。
“为何不可?贤弟可去一趟孙策的大营,劝说孙策与我共分江东如何?”严白虎扶定帅椅,目光笃定。
严舆长叹一声,说道:“兄弟此去必死无疑,还请兄长早备下棺材。”严白虎若无其事,只以为他在说笑,又让四下墨客美女搪塞过去,引得严舆无力回天,怅然而去。
却说伯符准备出征吴郡之际,将家眷都安置在曲阿,但还有一事觉得不够稳妥,便叫来周瑜,问道:“大军出征,唯有宣城无人把守?公瑾可知何人能干。”
周瑜早知其意,便说:“伯符既知,何故再问。”
“我的诸位弟弟当中,只数他最有风采,可他年纪尚小,恐难当大任。”伯符无奈。
“伯符征战时不也这岁数吗?”公瑾反问伯符。
却说孙伯符思绪良久,当下里一拍书案,欲知其决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