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茎借着配药的原由出了九嶷村,出门不过两日便将宛童带了回来,昆长老喜出望外,而宛童一进了家门就跪了下来,冲昆长老磕头只说自己不孝,昆长老怒斥几句,见她消瘦许多不舍的再说什么,就让她去休息了。
文茎说,宛童压根就没去长股山,而是在离着不远的昆仑墟中。他刚出海便看见了宛童,当时宛童正与一个姑娘在水畔闲聊,他走进时隐隐约约听见那姑娘说什么放心无事,宛童与她似乎很是聊的来。
临走之际,那姑娘还将一个荷包交给了宛童,说是最后的心意,姑娘说的不清楚,他在旁边听得也模模糊糊,只是宛童很看重那个荷包,回来时他们被鮟鱇袭击,宛童为了拿回掉落的荷包,被鮟鱇咬了一口,险些出事。
见昆长老和起阳满脸紧张,文茎摆了摆手,笑道“放心放心!我早已配好了解药,她的毒已经解了一半,只要休息两日,再服一次解药,这毒也就彻底解了!”
昆长老点点头,正准备解释之前许诺他与宛童的亲事时,只见文茎摆了摆手,轻笑道“昆叔什么都不必说,文茎都明白,之前的事我不再提,若是有天宛童妹妹自己改了主意,我虽是登门提亲,若是她不想,我便只做他的哥哥!”
昆长老心中大震,短短两日,文茎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他追问道“可是童儿与你说了什么?”
文茎摇摇头,转眸看向宛童的闺房,轻声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和无奈“昨夜她睡着了,梦中念叨一声空青,随后开心的笑出声来..............”
文茎拎起药箱,转身便走,临走之际还不忘交代昆长老一句“昆叔,我心中从未放弃过宛童,只是不想逼迫她。您也莫要再跟她提了,别叫她为难!”
话语中逐渐变得沙哑,说到最后那压制不住的颤意已然暴漏,文茎不敢多留,背着药箱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背影倔强而又狼狈,让人心疼不已。
纸终究包不住火,当天晚上,宛童私离苍梧山的事好似山野的风,迅速传遍了整个九嶷村,惹得鲛王大怒,立刻派人去抓宛童,幸而昆长老与起阳都在家中,前来的族兵又都是起阳手下的兵将,个个堵在门口不敢冲进去抓人。
昆长老明白其中利害,不敢耽搁,让起阳亲自押送宛童去囚房,而自己夜闯王殿,要面见鲛王。
昆长老跪求了一夜,整整一夜,鲛王不曾召见与他。
文茎听闻此事,特意借着献药去向鲛王求饶,结果被鲛王赶出了王殿。
“昆兄算了吧!这些年你也对得起常山了!”
文茎赶到昆长老家时,院子里围着好几个老人,凝眸一瞧都是族中说一说二,位高权重的长老。
“昆兄节哀,老哥儿几个先走了!”
几位老长老相伴离开,文茎走上前只见昆长老一连苍白,好似老了几十岁一样,文茎轻唤一声叔,昆长老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他。
“怎么办呀文茎!鲛王说宛童临阵脱逃,意欲叛族,要将童儿绑在柱子上暴晒,他说,若是童儿撑到迁移那天还未死,便赦童儿无罪,若是童儿撑不住,全是天意!”
无论是鲛还是牡牝均是喜水怕热,现在天气渐暖,日头也毒,宛童又是受伤未愈的身子,莫说吊起来晒整整八天,就是不到两日,那鮟鱇毒就得重发,宛童必死无疑。
“昆叔你别急!别急!我想想....我想想......有了!鲛王之所以认定宛童叛族,是因为宛童出苍梧山是为了无启那个罪奴,鲛王生性多疑,又刚愎自用,肯定不愿带着一个隐患迁移新处。我去面见鲛王,就说与宛童早就定了亲,我搜集百毒有功,他肯定会顾及我的请求。若是他心中还有忌惮,我向他起誓,带着宛童离开苍梧山,隐居他处,终身不向外透漏鲛族中事。”
昆长老眼中一亮,忙点头道“对对对!你搜集百毒有功,鲛王会顾及你的功,你所提出的他兴许会答应,兴许会答应!”
“他不会答应的!”
两人寻声看去,走进来的正是起阳。
起阳看了看文茎,低声道“你想到的鲛王也想到了,鲛王刚刚新下了一道命令,说你身体不适,搜集百毒的事交给了板药师,还命你将搜集好的毒整理好一并交给板药师。”
“怎么会这样!”
起阳叹道“之前你献药为童儿说清,鲛王看出了你对童儿的情谊,他那样多疑,怎会想不到你会以百毒做威胁,要他放了童儿。”
文茎没了百毒做靠山,鲛王便是没了忌惮是不会同意文茎娶宛童的。
“完了......彻底完了..........常山,这一劫,童儿怕是要过不去了...............”
“父亲别怕,童儿不会有事!”
昆长老看向起阳,眉间满是疑惑“阳儿,你可是有了主意救童儿了?”
起阳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向鲛王禀告,说宛童是我指腹为婚的童养媳,鲛王已经同意,并愿意为我和宛童做这门亲事,他说让我回来准备,八日后,戌时一刻完婚。”
鲛族迁移的时间是亥时,成亲与迁移前后相差不过一个时辰,这如何来的及!
昆长老猛然一怔,含泪眸中满是震惊“阳儿,你想好了?”
起阳眉间一片正色,他温言道“父亲,我想好了,只有这样才能救下童儿,外面大战在即,咱们先带童儿离开,有什么事,等保住命,安定下来再说!”
“好............”
不管怎样先把童儿救出来再说,日后随意寻个由头,两人再和离好了。
桃金娘那里,他务必要去赔个不是,幸而知晓此事的人只有几个交心老哥们,就算是现在毁了婚事,也不会影响月见那姑娘的名声。
“鲛王即已答应了你们的婚事,可为何不肯放了宛童呢?”
起阳转眸看向文茎,只见文茎晃着脑袋,接着说道“他扣着宛童不放, 要你们在迁移的那一天完婚,这不明摆着与你生了嫌隙,不信任你嘛!”
依着鲛王的性子,一旦他心中对谁起了偏见,纵使你冲到他面前为他挡刀,他也不会再相信你的忠心了。
起阳看了看满身疲倦的昆长老,摇头道“无所谓,只要能将童儿先救出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八日转眼即过,起阳与宛童的婚事定在了戌时一刻,按照规定新娘子必须早不能晚,所以酉时七刻鲛王便放了人,因为宛童本就是昆长老家中人,没法像别家姑娘一样从娘子吹锣打鼓嫁去婆家。喜婆出了主意,说是要新娘子坐在小轿中,轿夫抬着小轿子围着村子绕一圈,就算是出了娘家门,嫁进了婆家。
鲛王以凑热闹为由,将自己殿前的侍卫调去了十多个,十几个身穿盔甲的大汉围在那大红花轿旁,衬的那花轿小巧单薄,花轿中人更是弱小可怜。
站在花轿旁送亲的喜媒突然听见了花轿中传来异样,慌忙掀起一角布帘,花轿中,穿着喜服,戴着大红喜盖的宛童倚在轿门旁大口喘着粗气,涂着豆蔻的手紧紧捂在胸口,看起来好像很是痛苦。
“宛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大红盖头微微发颤,喜娘竖起耳朵贴在轿窗上,只听有虚弱的声音传来。
“丁嫂嫂,不知怎的........我突然心跳的好快,快的喘不过气来........... ”
喜娘听了不但不着急,反而呵呵一笑道“没事没事!这天下不管是多大胆的姑娘,只要是上了大红花轿都会这样。赶快放宽心,一会下轿拜堂大家一起哄,你可别紧张的晕了过去。听嫂嫂的,大口呼吸,不要害怕,若是嫌花轿闷,就悄悄的掀开一角小帘透透气!”
宛童只觉这回心跳的极快,又快又响,比轿外的唢呐声还要响亮,大有一种要挣破血肉冲出来的感觉。
她并没有感到喜娘说的紧张,她只觉心跳的又疼又响,那抹突如其来的痛苦好似一道无形的绸缎,紧紧的勒在她的脖子上,勒的她呼吸困难,痛苦不堪。
宛童撤掉盖头,将一旁的布帘掀去一旁,清冽的冷风呼的一声灌进了花轿中,那一刹那她好似入水的鱼,瞬间活了过来。
黄昏正是起风的时候,她趴在轿窗上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簪在发髻的步摇在风中摇来晃去砸的她脸疼,宛童伸手扶正了步摇,抬眸之际,与树荫下另一双眼眸撞了个正着。
那一霎,好似一道旱天雷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毫不留情的打在她身上。
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人,那人衣衫褴褛,身形消瘦单薄,厚厚的黑纱蒙在脸上,勉勉强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但,也就是那双眼睛,让宛童瞬间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宛童看他的同时,他也看着宛童,起初眸中只是透出疲惫和好奇,但当他看清她的蓝眸的刹间,那双眼眸猛然一震,眸中的倦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冰冷和毒蛇一样的怨毒。
他眼中的恨意好似一直利箭,毫不留情,狠狠的扎进她的心里。宛童只觉天旋地转,耳畔嗡鸣声不断,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渐渐晕染上了红色,似鲜血落入了大海,令人触目惊心。
“新郎官接人了!”
喜娘的声音从轿外传来,宛童转眸去看,人群之中隐隐约约瞧见一抹红衣骑着马赶来。
起阳本该是在家中等待的,他愿意来接亲,便是告诉所有人,自己有多看重宛童。
起阳时常穿着白衣,就连盔甲也是一样,乍一换上大红喜服,整个人好似变了一副模样,少了一丝温润柔和,多了一些精神和硬气。
不知是那喜服太红,还是夕阳未散,人群中的起阳竟然慢慢的红了脸,温柔似水的目光中透出丝丝羞涩和欢喜。
他眉间那抹笑意是发自内心深处,令人羡慕而求不得的欢喜。
轿外传来起哄的声音,坐在轿内的宛童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当她看见起阳骑马来的那一瞬间,心中骤然一紧,下意识的看向隐藏在树荫下的那人。
然而,树荫下却空无一人,好似只是宛童看花了眼,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人似的。
宛童坐回轿子中,她伸手捂着心窝,感受着那逐渐慢下来的心跳,似乎明白过来,方才那股窒息的焦灼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来来来!新娘子下轿了!”
宛童下轿进了喜堂,此时鲛王还未来到,殿前的近身说鲛王临时有事被绊住了,大约一会就过来。这场婚事是鲛王认可的,宛童与起阳成婚他是一定要在场的, 他不来,三拜大礼不能提前举行。
昆长老安抚了前来庆祝的好友,起阳惦记着宛童身子不好,让喜娘先搀着她去新房里休息,等鲛王到了再叫她出来拜堂。
喜娘搀着宛童刚到喜房,不等坐下,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等两人回头,半掩的木门被人砰的一下撞开来。
“哎呦呦!文茎兄弟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可是要闹洞房?现在宛童姑娘可还没洞房呢!等她拜堂之后再来闹洞房啊!快出去!快出去!”
“丁嫂嫂别误会,我可不是来闹洞房的,丁嫂嫂,宛童妹妹她体内有鮟鱇的余毒未清,昆长老和起阳又在忙,实在找不到空闲的人,您就受受累,帮她把药熬了吧!”
喜娘接过药包,看了看坐在喜床上的宛童,犹豫道“这......这非得是现在吗?马上可就要拜堂了!”
“放心吧!我刚从王殿回来,鲛王此时走不开,再说了,万一宛童妹子拜堂时突然毒发,您说这”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
喜娘前脚刚走,文茎立刻冲步上前,一把扯去她的盖头“宛童妹妹,快跑吧!族兵在村外发现了外人的踪迹,鲛王以为是你引来的,盛怒不消,派了族兵前来抓你,若你再不走,怕是性命难保!”
“什么!”
一个鼓囊囊的包裹塞到她的怀里,文茎说道“这是我之前搜集的百毒和解药,你带在身上防身。”
“这个是鲛王命你研制搜集的,你给了我,那你”
“你放心,鲛王那里我还是能应付的来的,我就是没有这百毒,他也不能把我怎样!”
宛童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刚想走,忽然觑见了自己身上扎眼的大红嫁衣,连忙放下包袱,手忙脚乱的脱下嫁衣。
文茎慌忙转过身去,身后传来细细索索脱衣声,他干咳一声,不放心的交代她“前面人多,你从后院翻墙离开,今儿合族迁移,巡逻在苍梧山的兵将都回到了九嶷村,我去看了,村中族兵虽多,但南面兵将最少,我为你寻了一个缺口,在那里插了一株冬菊,你只要顺着冬菊所指的方向走就能离开九嶷村。还记得山脚下你之前离开的那个水畔吗?我帮你看过了,那里没有人看守,很是安全,你顺着暗流离开,千万别回头!”
“对了!我在殿前侍奉鲛王时,偷听到一件事,说是有一名罪奴逃离了天都,虽然神族并未对外声张,但神将确实暗中搜查过。我不知那逃跑的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无启罪奴,你要是放心不下,就去找找看看,若真是他,你们就寻一处好地方成亲吧!我.......我祝你们夫妻和顺,百子千孙。”
“鲛族很快就要迁移了,鲛王未曾说过要去哪里,再加上他对你本身就有成见,这个娘家你就别回了,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昆长老的,起阳又是鲛族大将,鲛王信任看重他,家里的事你不必担心。若是你想回来的话也不用担心,你就把你的鳞片扔进水中,我年年都要外出学医,哪天看见了,我会找到你,带你回家的。”
文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待他察觉身后变得异常安静转身时,只见宛童正站在他身后,湛蓝的眸中雾气氤氲。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宛童摇了摇头,文茎放下心来,赶忙催促她离开,谁料宛童竟然坐回了床榻,摇头道“我不能走,这一走,你与起阳,包括我爹都难逃重罚,左右是我自己做错了誓,就让赎罪好了!”
“什么罪?你犯了什么罪?宛童,你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赎罪?你虽是逃了,但好歹是活了下来,你不逃,鲛王是不会对昆叔和起阳怎样,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个哪一个能承受的了失去你的痛苦?你以为你是在救他们?错!你只有活着,才是真正的在为他们着想!”
“可是.......”
文茎一把拉住了宛童,将她强行拉去后院,他把她从墙头上推了下去,将那沉甸甸的包裹扔出墙头,宛童不肯走,文茎焦急的看着不远处已经赶来的族兵,情急之下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仰头便喝。
“我方才喝的是茇毒,我教过你的,茇毒入体不到半柱香便会毒发全身,一旦毒发便无药可解。茇毒的解药我有,但是,只要你不走,我就不吃,你想死是吧?好!我陪你!”
瓷瓶被文茎扔下墙头,宛童将其捡起,瓶中有淡淡异香飘出,宛童闻得出正是茇毒的气味。
“我走我走!我答应你离开,你也要答应我把解药吃了!”
文茎道“我就站在这看着,什么时候看不见你,我就吃药,你不想我死,那就快点离开,别想耍花样,九嶷村的路我比你熟,只要你没有照着我说的路线离开,我立刻毁了茇毒的解药!”
宛童只觉眼眶热的发烫,她抹了抹泪水,背起包裹,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这就对了!这就....唔.....”
文茎胸口骤然一痛,毫无征兆吐出一口黑血,刚刚情急之下,他服下整整一瓶茇毒,毒发的速度自是比常人迅速一些。
茇毒的解药他确实有,只不过此时不在身上,而且,他现在还有比找解药更重要的事情。
鲛王跟着族兵一同赶到了喜堂,出乎意料的是,喜堂里并没有大家想象的一样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而是气氛凝重,冰冷萧寒。
众人见鲛王来了纷纷让路,鲛王走上前,只见桌上摆放的五谷撒了一地,大红囍字被撕得稀碎,就连敬茶的喜杯也被人摔碎在地。
而昆长老就坐在这样狼狈混乱的喜堂正中央,手中紧攥着一封皱了的信笺,面上余怒未消。
“逆女逆女!”
昆长老怒气冲冲,啪的一声重重的拍在大红案桌上,那怒不可遏,大肆咆哮的样子把走上前的鲛王吓了一跳。
昆长老看见鲛王来了,扑腾一声跪在他面前,悲声连连道“家中逆女不孝,是老夫教导无方,老夫无言面见鲛王啊!”
“昆长老这是怎么了?”
鲛王慌忙上前相扶,无奈昆长老悲痛欲绝,就是不肯起身“是老夫的错,老夫死也没有想到,宛童那个忤逆之子,竟然真敢为了一个外人抛父弃族,她这样大逆不道,不顾亲族血脉,是天地所不容!”
“抛父弃族?”
那封皱的快要成碎片的信举到了鲛王面前,昆长老哭的老泪纵横,悲声道“那逆女留信走了!老夫无能,竟然教出这样一个没心肝,恶毒无情的东西!”
昆长老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伸手指天道“如此逆女,天地不容,老夫起誓,与不孝逆女断绝一切关系,若再见逆女必先杀而后快!”
昆长老踉跄着走到族兵面前,唰的一下抽出了族兵手中的佩剑,毫不留情将一旁的大红桌子劈成了两半。
“若有悔意,形同此桌!咳咳咳咳...............”
几个交好的长老慌忙上前搀扶,见昆长老如此气愤,原本来兴师问罪,意图将宛童就地斩杀的鲛王杵在一旁没了下话,昆长老愤怒之际,剧烈的咳嗽下让那原本微弯的腰渐渐的佝偻起来、
“逆女逆女!如此逆女不但毁了老夫的一世英名,还毁了我儿!今儿可是我儿的大喜之日,我儿好歹也是鲛王近身大将,九嶷村的勇士,大喜之日被人抛弃喜堂,这像话吗?这像话吗!我可怜的儿...........”
昆长老哭的惹人悲痛,鲛王实在是无法冷眼相对,只好上前安慰“昆长老快别伤心了,起阳是我的左膀右臂,他的事,我自然上心了,你放心,我一直会给起阳兄弟安排一个好亲事。”
“那逆女毁了我儿!我可怜的儿!”
鲛王低声安慰,众人附和劝解,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个清丽的声音“我愿意嫁起阳为妻!”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桃花衫的女子款款走进门来,那女子容貌秀丽温婉,一双柳叶细眉直飞云鬓,眸中明亮清澈,一颦一笑,灿如繁星。
“胡闹!”
有人上前相拦,训斥那女子道“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三书未成,六礼全无,你哪里来的胆子敢私定终生!”
“姨夫莫气,父母之命早有,三书六礼可以日后再补,至于媒妁”
女子款款走向鲛王,对鲛王行礼道“月见恳求鲛王做媒,成全与起阳的婚事。”
月见!她就是月见!
站在一旁的起阳心中骤然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昆长老,然而昆长老也是一脸惊愕,丝毫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求人做媒。
“这........好!这媒本王做了!”
鲛王上前虚扶月见起身,对众人道“本王愿做媒人,成全起阳和月见的婚事,三书六礼日后再补,咱们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拜堂成亲!”
有鲛王做媒,众人自是只有附和,没有一人反对,守在一旁的喜婆快速收拾了地上的杯盏碎片,拿来了柔软的跪垫,鲛王与昆长老并排坐着,充当月见的娘家人。
喜娘乐呵呵的取了大红头盖盖在了月见的头上,众人起哄,将起阳推去月见身旁。
得了新娘的起阳并没有像众人那样开心,反而一脸犹豫,眸中透出丝丝不愿。
“父亲,我”
起阳刚开口,只见昆长老砰的一下怒拍案桌“你想说什么?鲛王开恩做媒,月见姑娘肯嫁,这是老天爷可怜你,给你安排了这样好的媳妇!老夫知道你与宛童一小长大,被她背叛,气愤的难以释怀。你需要时间缓冲,为父理解,但是,为父年迈,能清醒过日子的时间越来越短,为父自己都不能保证能看见明儿的太阳,你就趁着为父此刻头脑清醒,娶妻成家,日后为父就是没了,也能含笑而去。”
一番话说完,起阳依旧不肯拜堂,眼见鲛王隐有要发怒的征兆,昆长老率先怒斥道“若今儿你敢伤了月见姑娘的心,为父便即刻自戕,替你给月见姑娘赔罪!”
昆长老以死相逼,起阳自是不敢再撑着,老老实实三跪完成大礼,喜娘搀着月见走进新房,众人起哄一阵,便迅速散去,毕竟还有不到半个时辰,鲛族便要合族迁移。
原本想要追捕宛童的鲛王也放弃了之前的想法,眼下合族迁移为重,他若是分散兵力大肆寻找,一来对迁移不利,二来若是惊动了外族,鲛族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这个节骨眼上,实在犯不上为了一个小小的叛徒坏了迁移大计。
“昆长老,眼下起阳兄弟已然娶了一位贤良淑德的夫人过门,那叛了族的逆女便别再想了,月见父母那里您不用亲自去,本王与他们说,您只管放宽了心,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咱们好离开这九嶷村避难去啊!”
昆长老点点头,满脸愧疚对鲛王道“多谢鲛王谅解,老夫愧对您啊!”
鲛王看了看瞬间苍老许多的昆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未发一言,率兵离去,临走之际不忘交代起阳要好生照看昆长老。
待鲛王离开之后,起阳刻意站在暗处偷窥,直到确定鲛王已经走远,而附近又没有暗哨时,他轻轻掩上门,对昆长老相视一眼,两人迅速离开喜堂,火速赶去后院。
昆长老回到自己的房间,伸手在花架上轻轻一拧,只听吱的一声响,一道暗门便被打开了。
暗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里面弥漫出来,昆长老只道不好,迅速在屋中设了结界,起阳连忙取来焚香,焚香一燃,血腥味渐渐被压制下去。
昆长老的密室不大,里面却极黑,起阳拿着烛台进去,可见之处不足两步。
“文茎!文茎!”
黑暗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两人寻声看去,只见文茎一脸煞白的躺在地上,黑红的鲜血自他口中汩汩流出,在他身下凝聚了一层未干的血泊。
“文茎文茎!解药呢?你把解药放在哪了!”
“唔........宛童.......她...”
已经变成深紫色的手从血泊中吃力的抬起,昆长老将其握在手中,安抚他道“童儿没有回来,没有回来,迁移在即,鲛王也放弃了追杀她的念头,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好孩子你快告诉昆叔,你把解药放哪了?叔这就去拿!”
“来....来不及.......了.......”
他自己就是药师,岂会不知就算取了解药来,也亦是担雪填井,无用之事。
文茎一双眼被茇毒腐蚀,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对着声音传来之处,咧嘴一笑道“.....宛童....是我逼走的.......她....她并不想走........叔...别怪.....她......”
“不怪她!不怪她!老夫不会责怪她的!好孩子,童儿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你,她这条命是你给的,你给的!”
“什么?鲛王带兵来了!”
起阳听了这话,拿了剑便要向外冲,昆长老一把将他拦住,怒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你不懂吗!而且,这样闯出去的话,你就等于明目张胆的与鲛王为敌,这是叛族!到时候你难逃一死不说,就是你曾经带过的兵将,也躲不过鲛王的猜忌,你越是阻拦,鲛王对童儿的杀意便越是坚定,你以为他真的不敢派人大肆追捕? ”
依着鲛王的心性,这种事情,十有八九是能做的出来!
“六族大战在即,九嶷村本就人心惶惶,童儿在鲛王心中已然是逃兵叛徒,现在咱们不能再硬碰硬了,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让鲛王不得不放弃追杀童儿!”
昆长转眸看向文茎,续儿说道“老夫记得,儿时你曾模仿过童儿的字迹,一笔一划毫无破绽,如今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
“好!”
昆长老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道“那便辛苦你写一封诀别信,信上必须要用童儿的字迹,写完后放在新房便可,剩下的就交给老夫好了!”
“若是早些知道你的心意,叔一定成全你们,也不至于落得......落得现在这样..................”
文茎摇头轻笑,本想劝昆长老莫要如此伤感,谁料一张嘴,竟然吐出一口黑血来。
“文茎!文茎!”
文茎紧咬压根,将那已经涌上喉咙的毒血生生压制下去“不怪叔........是我....是我说的太晚了.....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宛童她........她.她会遇见那个.....无启人.......我.....我也没有想到.....宛童竟然爱他爱的这样深.......”
一提起空青,昆长老便气的咬牙切齿“都是那个罪奴害了她!”
文茎摇头道“两情相悦不算害.......呵呵呵呵...刚刚我才想明白......那个闯入九嶷村的外族......一定就是宛童日思夜想的无启罪奴!”
起阳大惊,不可置信道“从神族逃走的还真是他?他哪来这天大的本事,竟然能逃离天都!不过,苍梧山地形复杂,九嶷村外又设有迷阵结界,他是如何找到咱们这的?”
“因为宛童她.....她偷了我的蒲虻血.....我早已问过喜娘.....喜娘说花轿抬到村口之时,宛童确有说过自己身体不适.....我也查过宛童的脉象,她的确服用过蒲虻血.......她真的是很爱他.................”
昆长老红通着眼睛怒道“她不舍得离开那罪奴,倒是舍得离开我们!老夫这个做父亲的,还敌不过一个认识几天的生人!”
文茎拉了拉昆长老的袖子,轻声道“她不舍的......我亲眼看见.,看见她拿走了起阳送她的砗磲玲珑盒......对了...她..她还带着儿时您送她的鳞片.......她....她舍不得你们......”
“你这傻孩子,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为她说情!昆叔欠你太多!”
文茎摇了摇头,惨淡一笑“我爹娘没的早...舅母又不待见我....若是没有昆叔,我怕是早就冻死在那冰天雪地......叔的恩情..我.....我都明白.......我与宛童.....没有亏欠....只是.....只是我...我回来的.......太晚...太晚了..........”
鲜血从他口中汩汩流出,他只觉腹中好似火烧,五脏六腑好似被蛊虫啃食一般,钻心而又难忍的疼。
“咚!”
昆长老猛然一惊,转眸看向门外“鼓声响了........”
鼓声一响,意欲鲛族迁移。
文茎无力推了昆长老一下,轻声道“快去吧.....若是晚了,鲛王定会起疑心的........”
“那你.....叔先带你回文堂吧!你的父母都在那里!”
“不.....就在...就在这......万一宛童哪天回九嶷村了...在祠堂里发现了我的尸首....她...她会不安的.......”
文茎颤着双手推了推昆长老“昆叔去吧........我真的不在乎这个........若您觉得过意不去...........”
文茎拔下自己身上的鳞片交于昆长老,沙哑着声音道“这鳞片上聚集着我一半的灵力....您受累去村子南面找一株冬菊.....将这鳞片埋在那冬菊底下.....那冬菊是儿时宛童摘了送与我的......若是....若是宛童有日回来....看说不定会发现这片鳞片....这鳞片上的灵力说不定能帮一帮她...若是没机会帮她,就是......就是做个念想也好........”
“昆叔.....再不走....就....就真的来不及...........走!”
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将昆长老推倒在地,他拼尽全力怒吼道“起阳!若你还当我是兄弟,便带着昆叔走!不然,我立刻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起阳红通着眼睛将昆长老强行带出密室。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强撑着的文茎瞬间摔回血泊之中,疼痛再次滚滚而来,四肢百骸皆如被蛊虫啃咬一般难以忍受。
“呃.................”
鲜血从他口中滚滚流出,他眼前逐渐开始发白,好似起雾一样,开始浅浅一层,后来便是遮天浓雾,在那浓雾之中,他隐隐约约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