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被关押的第一个晚上,一等闭上眼睛,满脑子的茫然无措就赶走了不多的困意。
相比被抓捕之后的一整天,直到此刻方才是首次静下心来思考未来的时候。
躺在虽然灯火通明却充满着压抑的牢房里,哪怕是刚来,也深深感受到了那种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被羁押心态。
因为面朝着厕所墙壁方向,巨大的钢丝铁栅栏的窗户外面,目光所及的一丁点的原本温润的月光,在这里也变成成了惨白而冰冷的幽光。
幽光渗透那一根根拇指粗的铁条,穿过窗户上的一个洞眼,似乎是凶狠而阴鸷的目光,看上去仿佛独眼妖赛克罗普斯,如地狱修罗一般严肃,永远透发着冷冰冰的诡异审视。
间或有丝丝寒风从钢窗的缝隙里吹近来,摩擦出“呜...呜...”的惨和声,吹起我满腔的悲凉,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108监室。
窗外是一个不足六平方的放风场,三面围墙,另一整面里外两层钢丝包裹的铁栅栏,一墙之隔,给我的感觉是仿佛光彩与羞辱的阴阳相间。
此时此刻,在通铺上躺了不过十几分钟,周身的肌肉已经僵硬,犹如麻花一般,拧作一团,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双眼正没有焦距的迷离,又有一股绞心的悲凉遍布我的全身,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酸痛至极。
一种由心而出的苍老感也在渐渐溢满心头,和着命运多舛、前途渺茫、心急如焚、恐慌不安,均化作了无奈的绝望,痛彻心扉,逐陷迷顿。
就在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的各种紧张里,我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再清醒时是满屋子的吵杂,以及连声不断的粗鄙不堪的责骂。
几乎一瞬间就顿会过来,匆匆忙忙跟着周边人穿戴好,直到有些迷茫的站在铺前有些无措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变了,因为上面还有油垢和汗渍。
再关注到与衣服同样崭新的布鞋后,那分明是穿过了许久的旧鞋模样。
我发现站在身边的老魏,第一时间的眼神里就闪烁过一丝嘲讽,尽管一闪即逝,也能被我的高度近视眼捕捉到。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来自葛飞的高声怒骂就降落到了我的头上:“那个丰什么,别在那里傻站着了,没看到人家都在叠被子,看看别人怎么干的伸伸手,号里不养闲人!”
昨天老魏给我说过了每天五点五十起床后的步骤,被子包括身下的铺垫必须要有棱有角的叠好,然后才会由专门的三个人统一整理,在东墙上排出整齐的被垛。
所谓的铺垫同样是一张棉被,像是前六铺的“管理层”是对折后单人使用,之后的十几人则是三个人一床被子铺在身下,铺垫之间泾渭分明,是一点也不能越界的。
而这三个人里,必须由两个人共同完成整理,此时站在铺位上的熊兆斌,已经在无语的眼神里等待着我了。
扫了一眼旁边,老奸巨猾的老魏早躲到了一旁,伸手指了指移动困难的右脚,其意不言自明。
早上起床后到早饭前,是固定的整理内务期间,不需要坐板。
所谓的坐板就是排列成整齐的两排,盘着腿面朝南坐在木质大铺上,看电视或听喇叭里的警官训话。
南面就是厕所的方向,在厕所门框的上方,与诺大的钢窗之间,高挂着一台四十几寸的电视机。
接下来的洗漱是有严格的排序的,几乎是按照铺位上的次序,从一铺开始首先进入。
除了前六铺没有具体的时间限制外,其余人要两两的进行,是撒尿也好,洗漱也罢,必须在五分钟内完成。
吃早饭也是一样,在通铺和西墙根的低矮木柜上坐两排,于劳动号的打饭人员即将来到门前时起立站两旁,木柜和床铺上就会有人整齐摆放好塑料碗具。
提着桶打饭的也是有专人在做,这个活只会由一铺的嫡系亲自负责,这也是那几个人每天里的唯一劳动任务。
早饭是一成不变的两个馒头和一碗玉米粥,佐菜是外面那种最低廉咸菜疙瘩,被切成一整碗的小块。
吃过了早饭才是解大手的时间,依旧是成两排坐好有序进行,期间即使是马上要拉在裤子里也得等到轮到你。
八点到十点就是坐板了,长时间的盘坐于我而言又是一种痛苦,好在还可以与前后左右的人低声交流。
那个老魏始终以我的引路人状态存在着,在他的引见下,跟我类似的几位初来乍到者逐渐熟悉了些。
坐在我身后的是林伟,粤广人,罪名是盗窃,属于那种全国各地四处流窜人员,此次进来的涉案金额达到了五万多,达到了盗窃数额巨大的标准,法定刑在三年至十年有期徒刑。
由于是累犯,根据他自己的量刑,大概会有七年左右的刑期。
我身后左边的那位叫做訾宪章,不多见的一个姓氏,罪名是寻衅滋事。
这是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孩,本地人,公共场合聚众斗殴致人轻伤一级,同伙足有六名,均在其他号子里关着。
我前面的人名叫刘胜义,湘省人,三十几岁的年纪,合同诈.骗,涉案金额达到了一百多万,是十年起步的罪。
与刘胜义并排坐着的人叫李长奇,周边城市人,二十五岁,非法拘.禁他人。
而坐在我旁边的老魏就牛哔了,别看是将到六十岁的老货了,罪名虽然也是诈.骗,却是一个全国范围内针对中老年妇女实施骗财骗.色的老江湖。
难怪昨天刚见到他时,就被这个人的相貌所迷惑,比我年长将近十五岁,居然有着一副四十岁的长相。
而且此人的确长得比较端正,侧边剃短的微烫卷发,尽管逮进来一个星期了,仍旧依稀可看到潮流发型上的一道道的纹理感。
这一次他翻了车,就是由于本地一位五十五岁的刚退休的离异妇女的举报,老家伙竟然在认识的一年时间里,骗去了那位老大姐一百二十万。
可笑的是,这位大姐还是本地某高校的一名教师,很奇怪这么高的智商人物,居然会被套路走这么大的一笔巨款。
不过同样是十年起步的罪,似乎在老魏的嘴里并没什么可担心的,或许从他日常胡吹神侃的性格里,应该是早就有了类似的心理准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