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准确来说已经是盛夏的末尾。
不幸的是气温又轻松突破了最高记录,杀气腾腾的烘烤着水泥路面,玻璃大厦,绿地公园,城市里一切活着的东西。
反正除了热,还是热,热,热的要命。
在A市中心与城中村的交界地带,信号灯转为绿色,人行横道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晃悠到街对面去。
他倒也不像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出现在哪儿,总之只要摇摇晃晃的走下去就能知道什么。
最近他总觉得发生了怪事儿。
大白天的走在没人的街上偶尔能听见一两句说话声,虽然也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总觉得有一点非人的味道。
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说了也没人相信。
每天晚上失眠到凌晨一两点,这可是闻所未闻,他一直有两秒入睡的个人纪录保持,并且还有突破的可能。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出现的东西千奇百怪,估计周公都没法解释。
白天头昏眼花,恶寒发热,遍身虚肿,上喘咳嗽,胸脘满闷,恶心纳呆,舌质淡红,舌苔白腻。
本来这些毛病,一瓶藿香正气水下去就完事儿了。
可是他就是执着的觉着没用的,这种直觉比数学选择蒙全对还要明确,不想去医院看,因为医院的那些机器肯定也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癌症晚期了,前几天还花了一百块钱去县里的易经风水研究协会算命。
那个一本正经的研究员满头大汗的查阅书籍,口里念念有词地不知道作了什么法,在一个类似于大富翁游戏的图纸上捯饬了一个多钟头。
拍着桌子告诉他:“要么下一秒就灰飞烟灭,要么就在异世界里打怪。”
八成是个精神病。
这还能不离谱吗?这他妈谁信啊?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因为过于心疼自己的一百块钱,还差点把人家的招牌都砸了。
不过还好,这些身体不适的症状过了几天也就自觉减轻了。
此刻,拖着大概从垃圾场拯救出的行李箱,他心想:“这种见鬼的天气就算是鬼也懒得出来游荡的”。
一边用手抖动因为汗水晶莹剔透的白T恤,接着又用手捋一下头发,或许是因为过于瘦弱的身形,还被街口的巡警瞪了好几眼,不过他并不介意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件,还用黑眼圈回应了一下。
城市的模样千奇百怪,城中村倒是千篇一律.
白天的人们穿着人字拖四处游荡,很多穿着围裙的大妈和从不穿上衣的大爷忙着各自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了晚上,街边儿全亮起霓虹灯,从地下的酒吧,到低俗的卡拉OK店,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情人旅馆,高档洗浴中心啥的,一应俱全,这幅光景大概持续到第二天凌晨四五点钟才逐渐平息。
青年名叫陈风,依旧行走在高温之下,不免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晕倒,十八岁的年纪刚从技校毕业,什么技校就不说了,学的美容美发专业,但并不是因为想当理发师才学的,只是图好找工作,从老家农村出来讨个生计。
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同乡郑文林,三流大学毕业后一再地被工作拒绝,回老家闲置了好几年后,这次便一同出来碰碰运气,只不过他们下车后就分道扬镳了。
因为实在是难以适应城市中心的气质,从家里带出来的钱也所剩无几,便来到了附近的城中村。
陈风一路走着,看起来漫无目的,可就是觉得该往这儿走。
这种感觉比起全蒙对数学选择题,更像是早就记得了答案闭着眼睛往上填。
然后终于在街口的一家理发店门口停下了脚步,全称叫蝶贝蝶美发沙龙。
这里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全天候播放着时下流行的欧美歌曲,所有的员工统一着装,发型都是统一的,并且无一例外的染成了黄棕色。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门口有一只黑猫盯上了他,趴在地上就像一堆散落的头发,看样子它就生活在理发店,生活在理发店的猫可不常见。
说不清是英国短毛猫还是普通的田园猫,眼睛是黄色的,瞳孔收缩的十分锋利,从它瞳孔深处散发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就像那种雷声大作的晚上看的禁播恐怖片。
表情甚至有一点霸气,让人有一种无条件服从的冲动。
不过呢,一只猫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在拖着行李箱跨进店门的时候,又被化着很浓的眼线,涂着猩红色口红的的前台小姐打量了,那眼神像在说又有一个可以欺负的对象了。
“来找工作的?”前台小姐欣赏着美甲。
虽然有很多蓬头垢面的人出现在美发沙龙,但毕竟很少有人蓬头垢面的拖着行李箱来美发沙龙,用不着一个正式回答,前台小姐又扯着嗓子喊:“老板,老板,有人来应聘了。”
这种女人果真十分令人讨厌啊,并且让人从头到脚的难受,就像吃了变质榴莲一样。
这完全能让前几天的毛病卷土重来。
要说具体哪里讨厌,估计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来不及接着抱怨前台小姐,老板已经从莫名其妙的角落窜到了前台,就像把时间停止了一样,很难把他行动的速度和庞大的体型联系在一起。
至于刚才还趴在店门口的黑猫,已经十分娴熟的用爪子扒着老板的肥肉爬到他的肩膀上了。
猫和前台小姐一样,总能让人拥有骂脏话的冲动。
陈风瞪了瞪黑猫,顺带又看了看老板。
老板莫约四五十岁的样子,虽然留下了油腻的痕迹,却并不会让人联想到光头的混蛋。
穿着一条凸显油肚尺寸的紧身皮裤,头发扎起来耐人寻味。
很难说这没有个性,毕竟是美发沙龙的老板,这可不是任何男人能胜任的发型。根据没有双下巴以及强壮的手臂这两点来看,他可能还保持着锻炼的习惯。
莫非是个性感大叔?
在和老板,以及老板的猫对视了几秒之后,似乎没有人觉得尴尬,老板掏出打火机和黄鹤楼牌香烟,悠悠的抽了一口。
还有那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黑猫,越发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除了他和老板之外的其他人,与其说习惯了它的存在,还不如说压根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老家哪儿的?”
老板居然突如其来的发问了。
“啊...”很显然陈风没跟上“江...江西萍乡的。”
“几岁了?”
“十八。”
“学过理发?”
“学过理发。”
“干理发的?”
“干理发的。”陈风心想,我不来干理发还干什么?
“之前在哪儿干过吗?”
“没有。”
“有女朋友吗?”
“没有。”这和工作能有什么关系?
“工资要求呢?”
“暂时没有。”
......
在几轮毫无疑义的琐碎问答之后,老板得出了结论:
“行吧,就你了,星期一来上班。”
说完这句话,老板又和他的猫一起满不在乎的去忙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