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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满将亏

陈辞今年刚满三十个零头,在生辰八字里叫做人满将亏,亏在明年。三十一岁百事禁忌,陈辞相信风水,也相信人心目中的迷信,没有太多的缘由,只是因为他家里祖上听说是以盗墓为生的,要追溯日子的话,可以算到三国曹操争霸天下的那个时候,据传曹操开创摸金校尉的一职里,就有祖上这一号人物。

到了陈辞父亲这一辈,盗墓的手艺并没有半道中落,用行话说是“一日为盗,一辈子脱不开身”。这句话毒辣的地方不在一人一言一行,它要诅咒的是整个世代,让陈辞这一脉苦不堪言。有人想要改行发发流水财的却被莫名的脏东西缠身,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当然祖代里依然有人不信这个邪的,想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跟着时代的潮流,下海做生意。兴冲冲地收拾金银细软,天蒙蒙光就忍不住出门,没想到半途中遇见了一只红色灯笼在荒山野林里漂浮,吓得他裤子一哆嗦差点摔个狗啃屎,跑不及要被红色灯笼带走了。又有另一人也是同样的遭遇,他听说近来猪肉价上涨,当天晚上许下宏愿,要宰杀三五头猪,赚下半月有余的钱来花哨,想得倒是蛮好的。第二日天未光就出门了,没走多远,见到一道白色的光影裹着一只黑色的躯体,在他身前十米外向他招手,吓得他手上的杀猪刀都丢了,怕得不行......这样的怪事层出不穷,从未间断。

所以,直至陈辞这一代,都未能脱开盗墓这行的诅咒。

陈辞心里有个愿望,他希望自己下一代再不要受这个苦了,他想解开这个千百年来禁锢在自己这一脉身上的诅咒,想要为后代留一条光明的道路。他要翻查资料,要追查当年的真相,要看看自己的祖先究竟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才种下了这颗恶果,可惜三十年来,也只是知道当年自己祖先是死在一个大墓里,别的东西竟然一无所知。

为了找到更多的秘密,陈辞的家里堆满了古玩,他也打小对这些玩意熟得通透,他相信诅咒一定能从这些古玩意身上找到答案。

研读古玩这件事,让他在木村里享有盛名,被人称作是张伯驹转世。由此,陈辞家里有福字画,字写得中正,上言:历名山大川,对金樽檀板,满路花绿野堂,旧雨春风,骏马貂裘,法书宝绘,渺渺浮生,尽烟云变幻,逐鹿千年,何足道俊才,老词人浊世佳公子;认清冰洁玉,证絮果兰因,粘天草红豆树,离肠望眼,灵旗梦雨,泪帕啼筏,绵绵长恨,留秋碧传奇,求凰一曲,最堪怜还愿,为鹣鲽不羡作神仙。

最后是陈辞的名字和年月,细细品味,竟是他八岁时的笔迹。

陈辞八岁如字,十岁识古董,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是村里有名的鉴古先生,连他父亲见到人都忍不住举起大拇指。

“你家娃子出色得紧呐,以后说不定可以为我们这一族找出一条出路哩。”

“谈何容易呐。”

陈辞父亲总会意气阑珊地摇头,嘴角微微扬起后立刻像是泄了气,再也提不起神来,而笑赞他的人也是嘴里有苦说不出的郁闷。陈家这一脉谁人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呢?穷是不至于,可但凡身上有几个子,那都是从别人祖先身上摸来的,有损阴德啊。

最近听说在河南安阳高陵一带发现有曹操墓的古迹,或许能解开自己陈氏家族诅咒的疑团,这不,陈辞父亲陈浪潮二话不说,卷着自己可怜的盗墓工具,“赤身”前往一探究竟,不管事实真与假,总比坐在家里等谜底自己解开强上太多。

陈浪潮和陈辞寻找真相的决心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只是陈浪潮较为激进,也受不住寂寞,哪里有消息,哪里就有他的踪影,基本上陈辞整个童年见他的时间媲美见月老的时间了。

所以这一次听到曹操墓的事情,陈辞才从学校回到家里不久,找不着自己的老父亲后,他多少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可没想到的是,父亲这一出去,居然就没有回来了。

带回噩耗的是和陈浪潮一起出去的村里人陈二狗,陈二狗长得健硕,皮肤黝黑,因为长相太过丑陋,夜里有一双狗一样的眼睛,才被人骂做狗的,家里排名第二,就有了二狗这个名字。

陈二狗不是直接跟陈辞说他父亲死在了墓中,而是陈辞曾经问过自己的大伯,为什么没有见到自己父亲的尸身,就说自己父亲没有了?这根本不合理。

可大伯说自己还小,有些事只有自己亲眼目睹才可信,别人说什么也是信不得的。大伯还叮嘱陈辞,要是以后在哪里见到父亲,千万不能冲上前去,或许那不是你的父亲......

大伯的话说得陈辞无法理解,但没法从他身上找到答案,陈辞也就习惯地从自己认识的古玩意世界里找寻真相,以前是这样,以后应该也是这样。

陈辞在岁月上比不了自己的父亲,但为人处世要谨慎仔细得多,能在无数的赝品里找到真品不仅仅是要有过人的眼力,和浩瀚的知识,更要有惊人的毅力和忍受力。

忍受着失去父亲的痛苦,忍受着大伯为父亲操办了丧事的无奈,他依然相信自己父亲不一定就离开了自己,或许他还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只是自己如同大伯隐约间透露的那样,还有一种未知的东西蒙住了双眼,需要自己慢慢地拨开这层黑色的云雾,才有破解的可能。

究竟是什么在蒙住自己呢?

他决定第二天早上就去找陈二狗,那位住在村尾,守着村墓的“傻人”,也是唯一一个跟着自己父亲去了河南,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傻子”,他是真的傻吗?

心事重重,竟找不到半个人来解闷,人生如他又是多了一些无奈。

看着漫天的繁星,嘴里咬着一条狗尾巴草,陈辞含糊地说道:“老爸啊,我们相依为命三十年,人满将亏是真他妈的要那么灵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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