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王爷在唐家庄住了几日便回到京师。
那厢,唐晓棠与韩熏风二人策马狂奔,来到了苍梧镇,这是去关外必经城镇,说是城镇其实也不大,镇上只有一家客栈,苍梧客栈。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苍梧山上,树影摇晃,沙沙作响,犹如鬼嚎。
他们二人下马,走进客栈,进去一瞧,客栈里已经坐满了人,只要一张桌子旁只坐了一位女客,还有四个空座。那女客身材窈窕动人,貌美如花,韩熏风径直走向那桌,清清嗓子,“出门在外,女侠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兄弟二人与女侠拼个桌?”
那女客似乎没有听见韩熏风说话,只管自己吃喝,韩熏风并不气馁,接着道:“女侠,在下兄弟二人饥肠辘辘,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家客栈,还请女侠行个方便。”
那女客吃完桌上最后一只鸡腿,直接用袖子擦擦嘴,“你这小白脸,自以为英俊潇洒,瞧见老娘一个姑娘家单身在外,便过来勾搭,你到底是何居心。”语声高亢,整个客栈听着一清二楚。
客栈里本来鸦雀无声,听见这桌一阵有响动,全都向这边望过来,韩熏风俊脸一阵红一阵白,极其尴尬,他自诩媚眼勾人天下无双,居然在这里碰了壁,果然跟唐晓棠出来就没有好事情,这女客的体貌和行径相差甚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话。
唐晓棠为行走江湖方便换了男装,临行前也一再叮咛韩熏风一切低调,莫要张扬,见这般情景,只好向前解围,“姑娘,家兄绝无冒犯之意,只因这客栈坐满,才冒昧打扰姑娘,见谅,见谅。”
女客两眼望天,不予答话,唐晓棠走近一步,在她耳边低语,“在下看姑娘还未尽兴,若姑娘肯赏脸,我们兄弟请姑娘大吃一顿如何?”
女客俏脸登时红了,同样低语,“你怎地知道?”
唐晓棠微微一笑,“是姑娘肚子里的虫子告诉在下的。”她统领一个诺大的门派,察言观色的本领可见一斑,见女客吃完鸡腿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便知她还想吃,但显然银子不够了。
韩熏风气呼呼地叫了一桌子的酒菜,自顾自吃起来,也不招呼女客,倒是唐晓棠温柔备至地给她夹菜。
客栈众人见无热闹可瞧,颇感扫兴,
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面目清秀,面带微笑,衣衫落魄,女的衣着华丽,唇红齿白,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他们环视客栈一周,女的有些不悦,对男的道:“林大哥,座位都满了,我们换一家,可好?”
“大小姐,这方圆百里就这一家客栈,能换到哪里去,除非你想露宿街头。”林姓男子有些不悦。
韩熏风见这一男一女进来,眼睛就盯着女的未曾移开,听见二人对话,立刻起身,“二位若不嫌弃,这边还有两个空位。”
林姓男子点头称谢,拉着女的坐下来。至此客栈里再无空位。
粗鲁女刚刚啃完一个猪蹄,对韩熏风擅自做主十分不满,哼道:“引狼入室,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酒窝女本就不情愿来这客栈,闻言立刻起身怒道:“你说谁是狼?”林姓男子拉她坐下,低声道:“别闹。”
酒窝女不依,又道:“你在胡说八道。本姑娘要你好看!”
韩熏风亦是一脸怒意,刚要跳起,被唐晓棠按住,“别动,这客栈有古怪。”
只听粗鲁女大声道:“说谁谁知道。”她指着客栈里第一桌,“江湖人称王八兄弟,王家八兄弟,各个身怀绝技,刀枪棍棒无所不通。”指着第二桌,“刘铁,江湖人称“铁狮子”,铁狮镖局大当家,身怀少林绝技铁头功,一身的硬功夫,江湖无人能及。”指着第三桌,“江湖人称“疯癫七虎”,个个使得一手好剑,师承武当,因不满武当派的清修戒律,合谋偷得武当不传剑法“五步扫杨柳”,被武当掌门赶出师门。”又指着第四桌,“曲瑞侯,江湖人称“笑面佛”少林俗家弟子,成名功夫草上飞,二年前,因发妻与同村卖肉的通奸,遂杀妻弑子,浪迹江湖。”看着唐晓棠一桌人,“至于你们,尚未听家父提及,想必是江湖无名之辈了。”
“是极,是极。”唐晓棠点头。被粗鲁女点到名字的武林豪杰不恼不怒,继续埋头喝酒。
笑面佛一声狂笑,声音震耳欲聋,“好娃娃,你都说对了,还没说你自己哩。”他肥胖的身体像是能滴出油来,这一笑,让人感觉地面都有颤动。韩熏风不禁暗赞一声,好内功。
“本姑娘做不更名行不改姓,江湖人称事事通温良辰的独生女温文静是也。”粗鲁女骄傲地介绍自己。
韩熏风扑哧一笑,奔出一口酒,笑道:“我终于知道他父亲为何给她取这个名字了。”
满堂客人哄然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酒窝女低声对林姓男子道:“江湖什么高手我没见过,这些人未必有那姓温的说得这般厉害。”
林姓男子同样低声道:“江湖中藏龙卧虎归隐山林的奇人不在少数,具备天时地利人和成名的人不知有多少,莫要小看了他们,你看他们其乐融融,其实都心怀戒备,我们静观其变。”
唐晓棠这边,韩熏风低声道:“这些人的来头我早看出,行走江湖机缘巧合来到客栈也是正常,我看不出有何古怪。”他行走江湖多年,江湖阅历比唐晓棠多得多,他不认为自己看不出的事情唐晓棠就能看得出来。
“我仔细瞧过,客栈门口放石狮,横梁上挂洞箫,在风水上取镇邪避灾之意,七八个跑堂的,步伐轻健,脸上对客人毫无恭敬之意,显然是练家子不是店小二,这屋堂内簇新瓦亮,显然是刚刚翻新,特意招待这些武林中人,所以我猜,有人处心积虑的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做某些事情,至于何事,等等便知。”唐晓棠没有刻意低声说这番话,全桌人都听见了。
唐晓棠换上男装,行事说话,丝毫不显女态,像极翩翩佳公子。温文静初到江湖,见到任何事都觉得新鲜,身上带的银两快花光了,偶然听闻苍梧镇的蹊跷事,便巴巴赶来凑热闹,谁知碰到唐晓棠,见他模样俊俏,举止风雅,三言两语道出这客栈的与众不同之处,看她的眼神不禁温柔起来。
此刻,天色渐渐暗下来。客栈内众人早已酒足饭饱。神色焦急,不知在等些什么。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未见有人出来,王八兄弟老大首先道:“我们承蒙主家招待,现在天色已晚,是否请主家出来把那件事情说个清楚。”说完环望四下,寂静无声,无人站出来。
笑面佛更是不耐,抓住其中跑堂一人,大声道:“我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你来说,说的好,我等有赏。”立刻有人掏出银子,扔到跑堂的脚下。
跑堂的颤颤巍巍地拾起银子,待要说,笑面佛又道:“你且要大声说来,让大伙儿都能听见。”
跑堂的咳嗽几声,大声道:“大家都知道这苍梧镇是去关外的必经之地,但此地穷乡僻壤,种不出粮食,无几人在这里安身立命,去关外的旅人也不在此歇脚,是以一直很荒凉。半个月前,我家老爷将苍梧南面的大山全部买下要开山种树,雇了十几个村民,天天上山刨地,突然有一天,上山的村民到了傍晚没有一个人回来,他们的家人很着急,于是找到王管家告知此事,王管家连夜派出五个家丁上山找寻,谁知家丁也一夜未归,第二天,村民和家丁的尸体莫名的出现在山脚下,身上不是少了胳膊就是没了头,还有的眼珠子都没了。你们没有听见他们的家人哭得有多凄惨,小人的弟弟也在其中啊。”跑堂的说着说着流下泪来,“有人说是那山上闹鬼了,我们老爷花了高价跟官府买下这块地,不甘心就这么弃之不理,还请了几个道人上山捉鬼,谁知那几个道人竟也死了,尸体同样隔天出现在山脚下,我们老爷通过江湖上的朋友请到几位大侠,想几位大侠各个通天的本领,定能擒得那厉鬼,给无辜受害的人报仇啊。”说完猛地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跑堂的讲得绘声绘色,众人好像身临其境,看到那厉鬼吃人的景象,这些人纵是铁胆,也不免头皮发麻,足生寒气,不知不觉的拿起酒杯,饮酒压惊。
“去他娘的,老子就不信和世上有鬼,既是有鬼老子也把他大卸八块。”铁狮子恨恨道。
“你这跑堂的好不诚实,给了你一百两银子还不说实话,你家老爷明明是看中那山上的古墓,我爹说那山上有前朝开国皇帝的墓陵,里面金银财宝武功秘籍无数,谁人得了不但富可敌国,还能称霸武林,几百年来,那山上不知死了多少人,你们在座各位还不是冲着那古墓来的。”温文静指了指客栈众人,撇嘴道。
笑面佛哈哈大笑,“你这女娃娃说话忒直,洒家真是喜欢,可惜我儿子死了,要不然娶你做儿媳妇。”
温文静脸一红,偷偷看一眼唐晓棠道:“呸,谁要做你儿媳妇,你肥头大耳,你儿子摸样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又是哄笑一片,恐怖的阴霾也渐渐散去了。
笑面佛等众人笑完,开口道:“既然话都说开了,我先表明态度,那古墓几百年都无人进去过,想必有甚多鬼魅之处,我等合力,有幸寻得那些宝贝,平分如何?”
客栈半晌无声无息,疯癫七虎之一,朱玉,身穿及地蓝衫,首先表态,“我们疯癫七虎,一切听从前辈差遣。”有人开了头,不一会儿,众人纷纷表态愿意跟从,唯独唐晓棠一桌无人表态,引得众人侧目。
“人各有志,我们也不勉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几人须得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外传,否则你们休想走出这门,若是我们寻得宝物,武林中人得知之后,过来争抢,岂非惹得麻烦。”王八兄弟王老大自信满满,众人纷纷附和。
韩熏风起身抱拳,“在下唐玉树,舍弟唐临风,我们二人愿跟各位前往。”
酒窝女表态,“我叫司徒宛平,江南司徒镇南的小女儿,他是……,唉,他是谁我也不说了,反正我们也要去见见那厉鬼。”
众人皆惊,谁人能想到她竟是江南司徒家的女儿,江南司徒世家代代制造出售火药火器,武林中人谁不想巴结。那少年恐怕是司徒姑娘的情人,二人结伴游玩到此。
唐晓棠和林姓男子齐齐摇头叹气。心念道,带他出来,失策了。
客栈内一片祥和,众人在商量从那条路上山路程最短,韩熏风在和温文静斗嘴,林姓男子独自持杯浅啜,一脸不在乎的表情,似乎这客栈里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司徒宛平瞧着他满眼痴意,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又一脸怒意。
突然,客栈外,传来一阵打更声:夜半三更,小心火烛,苍梧山上,有鬼频出,若寻古墓,必先出屋,出了这屋,死了变猪。那声音如同知了齐叫,丝丝入耳,扰得人无法集中精神,随后又传来一阵阵惨叫其中夹杂的凄厉的嚎哭,不似人声。过了许久,声音渐渐远去,只听笑面佛一声厉喊:“追”。接着几条身影齐齐掠出,赶最前方的竟是那位林姓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