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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徐清回到公司,刚放下包就被叫去顾言办公室,顾言开口就问:“长河商超的马克杯谈下来了?”

徐清借她办公室的饮水机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喝掉一半,嗓子总算舒服了,才说道:“价格谈不上去。”

顾言没觉意外:“长河就那德性,年年来谈,年年抠唆。等着吧,没个几回杀价谈不下来。”

徐清轻笑一声,又接了半杯水。

多亏夏阳提前通风报信,给她分析了长河商超往年的订单,相比其他商超,洛文文给长河的价格总会低一点。本地大型商超就那么几家,年节定制礼品要么是熟人业务,要么就是价格战。长河一看就是各家比价,从其中挑选性价比最高的合作公司。

顾言看她把水喝完了,嘀咕一声:“你几天没喝水了?”

“我叫的车中途空调坏了,窗户还打不开。”

“这么惨?”顾言总算不再打量她,翻过身去看日历,往年要到6月下旬才会统一开空调,今年好似比去年热一点。

她按了两下手机,问:“《大国重器》那边什么情况?都来公司做过采访了,怎么临时换人?”

徐清支吾了声,欲言又止。

顾言一看就懂了:“行了,胳膊拗不过大腿,人家是什么级别,头顶好几个大师名头呢。不过这事儿总归他们不地道,有没有谈赔偿?”

“他们答应用现有的热度给蝶变造势。”

“就这?不赔钱吗?”顾言又自顾自领会了,“得,都是资本家嘴脸,光吃不吐。”

徐清也不解释。

顾言左右看她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憋屈样儿,自然不再怀疑,说道:“你是不知道,一早上老大快把我座机点炸了,瞅着是要翻旧账,拿七号空间站的事兴师问罪,谁让你煮熟的鸭子飞了。三组顶靠你一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廖亦凡去楼顶开会,关着门不知道跟老大说了什么,整两个小时,偏你电话还打不通,我急得都快上火了。”

迎头遇见廖亦凡春风得意,她甭提有多窝火了。到徐清这儿,一阵细雨绵绵,火蹭的一下又没了。

也是,急有什么用?顾言说:“总算万禾还有点良心,给蝶变加把火更好。你不用担心,摩冠杯已经开始内审,蝶变到最后阶段了。”

徐清捏着纸杯抬头:“你怎么知道?”

顾言转头看别处:“找朋友打听了一下,以往都是这个流程。”

“网络投稿赛道不是有一个月吗?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网上发的征稿都是给外人看的,你还真信?谁有闲工夫一一筛选,每天都忙死了。再说就那网络投稿参差不齐的水平,一千个里面顶多挑出一两个拔尖的,不值当浪费那时间。咱们做这行的,要真有实力,早就内推上去了,谁会傻兮兮去网络投稿?也不怕被筛到垃圾站去。”

徐清没说话,纸杯变了形,被她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顾言回头看她:“怎么?你不会真以为要比出个一二三来吧?这种比赛哪个不是内定?”

“那往届一二三评定的标准是什么。”

“人气、身价、历史成绩,市场价值。单凭你之前拿过的设计师奖和在独角兽名人榜的地位,稳居一二三,且看今年有什么竞争者,要没有特别突出的,再加上万禾造势,冠军应该没问题。”

顾言不由地艳羡,“你是不知道,我去年参赛里里外外都打了招呼,结果临到决赛杀出好几匹黑马,都是跟你一般年纪的,光是拿的奖就把我砸晕了。”

她说自己就是年轻时比赛参加得少,吃了这个亏。“那时候不长记性,心比天高,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总觉得这些个比赛都是表面功夫,无用交际还浪费时间。现在年纪大了,认清了现实,咱就是这么个人情社会,自古以来讲究那一套,一个个比赛奖杯往头衔上堆,甭说大师了,神都能给你造出来。”

徐清望着垃圾桶,杯子浅口溢出水迹。她想起茶水间同事们自用的杯子,大多是陶瓷质地,各有特色,有好几个还是设计师作品。虽然这些设计师只有很小的圈子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但总归有人看得到他们。

“你别不爱听,我知道年轻人气性儿都大,你现在这个年纪懂交际已经算好的了。说好听点咱们是设计师,说难听点,景德镇遍地都是设计师,大大小小,谁好谁坏,谁高谁低都说不清楚,只有头衔和奖杯说得最清楚。假清高没有用,你说是不是?”

“什么算假清高?”

“这得先看清高什么意思。你要当它是个贬义词,那就是高傲,不拿眼睛看人。你要当它是个褒义词,就是品德高尚,不同流合污。这年头还有风骨的人太少了,多是贬义范畴里的,有点本事就把自己放在神坛上。不过呢,这种人看得明明白白,也不可恨,最可恨是一边清高一边端着,既想名利权势,还想留点风骨,简而言之,既当又立那种。”顾言问她,“你是哪种?”

徐清恍恍惚惚出了顾言办公室,一个人躲进楼梯间。

顾言话说得不好听,可句句都是大实话,真计较起来,她是后一种——假清高。

寥寥几句话,被人盖棺定论先前拿到的所有奖项,扣上“内定”的帽子,她随即感受到一种侮辱,不知是对设计师的侮辱,对景德镇的侮辱,还是对自己的侮辱。

有很多年轻设计师,到现在还找不到正规的投稿渠道,甚至无法入门,被人骗去金钱,骗去作品,一无所有,精神、肉身无处安放,最后只有一个下场。她曾经为摸清“网络投稿”的门路而狂喜不已,无比虔诚地祈祷过回信,一个邮箱每天刷新几百遍,联网又断网,到处问人信号好不好,甚至抱着电脑睡觉,还蹲电子城门口等开门,第一个冲进去修电脑。

事实证明,她的作品确实躺在垃圾站无人问津,要么已阅却石沉大海。从傲慢变得自知,开始认清一些现实,可能是人长大的一个标志,然后不知不觉地接受、妥协,被同化,做一些别人都在做的事情。

顾言给她打比方,流量和新人,哪个更是票房保证?大家都知道选流量,即便新人更贴近角色本身,更会演戏,他们还是会选流量,因为做选择的不是制作方,而是市场,是市场选择了流量。她也一样,市场选择的一二三要求他们必须得有匹配的历史辉煌,所以她利用媒体给自己造势,增加辉煌,完全可取。

是这个道理吗?可如果当初不是刚好有一些比赛,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她怎么可能做到顾言所谓“这样的年纪”,就有机会得到内定名额?到目前为止,至少还没有哪一场比赛,明晃晃地把“内定”贴她脑门上。

她双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伏在墙上轻声问自己:她到底在做什么?

“你犹豫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徐稚柳出现在身旁。

徐清哑然:“我……”

“你在想,要不要让许小贺停止媒体造势?”徐稚柳声音平静,也早已不复昨夜,“蝶变进入内部评审阶段,有可能遇见强劲的竞争对手,这个时候如果出现利好的舆论风向,也许是扭转局面的关键。你不是想拿冠军,以此进入纯元瓷协吗?”

徐清抬头看他:“如果你寒窗苦读十几载,临门一脚得知自己早已内定三甲,若要拔得头筹,得让百姓为你请愿,为你写万民书,即便那是你渴望至极的位子,你也会……”

“我会。”不等她说完,徐稚柳出言打断,“重要的是,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施展抱负,为百姓谋福祉。个人的荣辱于我而言,不算什么。”

他不是没有为黑子斗争过,不是没有为杨诚恭,为景德镇瓷业的清平之象努力过,不是没有奋不顾身地守护过那些冬夜里的可怜人,可结果又怎样?当年徐忠痛骂他妇人之仁,而今他站在她身旁,俯视其一朝一夕,方知昔日之优柔,有多可笑。

他藏在袖中的手逐渐攥握成拳,“《大国重器》的直播事故并非没有扭转的机会,我看到许小贺被人带走,听到许家父子的谈话,也看到程逾白出现在演播室,如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就算无力挽回,至少也能为你争取多一点准备的时间,可我没有。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想让你看清楚——徐清,你没有任何退路。”

可即便如此,她仍在犹豫不定,甚至在听到摩冠杯内定后,想要放弃争夺冠军。

徐稚柳不由地想起昨夜种种,心下喟叹:“徐清,我曾走过你走的路,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你的摇摆和挣扎,我不愿意向安十九屈从,他就以我家人性命相要挟。我不得不屈从他,结局又如何?比起一死了之,我至今还活着,活在另外一个异世,纵原来的世界仍在需要我,怀念我,可于我而言又有何用?我甚至不能回归乡里,叶落归根……那么,那些是出于愧疚还是心虚的怀念,有什么意义?能延续多久?于我,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他和母亲、阿南、和他的故乡,甚至小梁,永远无法在同一片月色下了,这才是结果。

徐清呐呐半晌,说:“对不起。”

经历过昨晚那场雨,看到那样撕心裂肺的少年,她再不敢轻易碰触他的伤口。

听他讲以前的故事,明明能感知到他骨子里的温和宽容,纵疲于八十行当往来交际,也始终没有磨灭他的本心。

他本是一个隽永的少年,本该和陶瓷一样皎洁,本该正直地活在人间,可如今字字句句,全都写满决绝。

她没有问他一整夜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今天看起来比之往日更加悲伤了,只长久地看着他,心里闷闷的难受。

徐稚柳摇摇头。

“我们本不该如此的,互相对立,互相怀疑。徐清,这不是我想要的局面。”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

“以你目前的局势,你能同情谁?跟你一样进入一二三席位的竞争者,还是那些躺在垃圾站的网络投稿者?你这么做能换来什么?内心的平静吗?重要吗?”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而他并不会如她所愿。他让她想清楚每天闭上眼如影随形的是什么,那些才是她生活的全部。

她那点可怜的同情心,自尊心,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即便你想,程逾白是评委之一,你如何确保他会公平对待你的作品?”

“我……”

“徐清,只要你能接受任何一种结果,只要你承受得起任何后果,我不会干扰你做决定。”

徐清拿出手机。

事实上对话框那一句话早已准备就绪,只是迟迟没有发出去。她的手心出了汗,好似握不住手机。她用力握紧它,尝试按下发送。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一下。

程逾白让她晚上八点去胖子饭店见一面。

她胡乱地按了两下,结果手机一震,紧跟着又来一条信息:如果你不出现,我会以私闯民宅的罪行,请你去局里喝茶。

这下手机真掉在地上,被徐清狠狠地扔了出去。

她双目欲裂般瞪着手机,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种嘲讽的姿态,在笑话她。她的迟钝,她的愚蠢,她的优柔寡断,都像是一幕幕丑陋的哑剧。

她抱紧双臂,靠着墙缓缓蹲下身去。

她的脑海里一时浮现大学校园的初次见面,一时浮现爷爷慈祥的笑脸,一时浮现昨夜孤男寡女的亲密无间,一时又浮现那些个混沌的雨夜和雪天。她把自己抱成一团,头埋在双膝,瘦削的肩膀不住轻颤。

徐稚柳于心不忍,伸手摸她的脑袋。

徐清想起不知是谁说过,人长大的过程,就是一张白纸逐渐描黑。

她忽而哽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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