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天。
“薇薇,罗隐回来了!”听到这句话,薇薇拿着电话的手轻轻地一颤,电话那头是一个久违且十分情切的声音——安琪。
安琪是薇薇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学钢琴,一起过家家,一起和男生打架,在她们的世界里从来都是一体的。几乎安琪明白薇薇所有的想法、情感以及所有的悲伤。
“哦!”薇薇定了定神,稳定下自己的声音,“回来就回来了吧!”话似乎是从嘴边飘过,又突然沉入了心底。
“唉!我说大小姐呀,都过那么久了,你都嫁人生子了,应该能放下了吧!”安琪的的声音显得很兴奋又有点沉重。
“安琪呀!我今天有点忙,忙过这几天我约你吃饭吧!”薇薇马上差开了话题。
“吃饭?行呀!见面说吧!”还没等薇薇回话安琪就挂了电话。
安琪属于典型的水瓶座女生头脑敏锐、善於观察、讨厌束缚、追求自由,自今单身,用她的话说,婚姻是一种束缚,束缚且责任重大,她自己无法承担,于是选择了不婚。不婚的好处甚多,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爱的人,同时,也可以自由放弃自己不爱的人,薇薇曾经问过安琪,你这样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不会迷茫吗?所以薇薇是典型的金牛座的女孩,追求安全和稳定的感觉,一旦觉得这个人对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但是人生在没有走到底的时候谁都说不上来哪种生活或更好。
今天电话里安琪已经隐隐感觉到薇薇的变化,是来自心底的一颤。
薇薇今天特别晚回家,和老公说是加班,其实一个人在网上逛来逛去,一直等到估计儿子睡了才回家,这个电话对她来说来得比较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地打到了薇薇的心理。深夜当她打开家门的时候,家里所有的灯已经都关了。薇薇将冰冷的手脚蜷进被子里时,听到的只有老公呼呼的鼾声,薇薇吻了下在睡在小床上的儿子。
薇薇的老公欧阳是典型的北方人虽然到上海很久还是保有着北方男人固有的大男子主义,他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国企上班,直到现在没有改变过,其实现在的国企还不错,至少不用加班加点地干活,偶尔还偷个懒在家休息,业余时间打打牌,或者上网打打游戏,有不错的收入,于是在外人眼里看来,薇薇的生活还是挺幸福的,至少是衣食无忧,但是薇薇总是问自己所谓的衣食无忧就是行了吗?她觉得生活有点空洞。
幸福?薇薇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了这个词,什么是幸福?叔本华说,世界上是没有幸福的,幸福是人欲望满足后一瞬间的感觉,但是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所有世界上是没有幸福的。薇薇躺在床上问自己,这四年自己幸福吗?结婚的那天幸福吗?怀孕的时候幸福吗?生儿子那天幸福吗?或许幸福吧!至少结婚那天是想期望很久而实现的,怀孕生孩子都是期望很久的事情,这些都在实现,或者说这些欲望都得到过满足,幸福的,薇薇努力地让自己感觉是幸福的。
从那通电话之后,安琪再没打过电话给薇薇,她是有点害怕了,而薇薇却莫名地想听到安琪的电话声,每当自己的手机一响总是迫不及待地去看电话。可每次看完后都是轻轻地一叹。
冬天总是那么无情的带走些东西,眼看着就要过年,在这之间的一个多月中,薇薇没有接到过关于隐的任何电话,也没见过安琪,似乎日子又回复了之前的平静,静得连日常生活中的架都懒得去吵。
“我想接我父母过来过年”欧阳突然在饭桌上提了一句。
“哦!”薇薇停了停说,“来就来吧!”虽然有点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毕竟自己的公婆一两年才来那么一次。其实薇薇倒也不是和自己公婆和不来,只是觉得有点地域上的不适应,她不喜欢自己的婆婆总是娇惯着孩子,也不喜欢她偶尔说些脏话,虽然这些问题曾经和欧阳谈过,但欧阳总是说,爸妈呆不了几天就走了,由他们去吧,孝顺主要就是顺。但是在薇薇的眼里,父母有错的地方就得提出来,可以选择一些比较委婉的方式,一味的“顺”毕竟也是有问题的,但是回头一想,也是,反正也来不了几天,大家把场面上的关系搞好就行了,毕竟不是自己亲身父母。
过年前的一个星期,欧阳的父母如期住进了家,作为一个儿媳,薇薇特别请了假早早回家,买菜做饭,对于这个晚上大家还是满意的。只是儿子觉得一下子家里多了多了些人有点兴奋过头,晚上不愿意睡觉。
“算了,算了,不睡就不睡,再玩会。”薇的婆婆开口替儿子求情。
“妈!”薇薇把想说的话一把咽下了肚子,“好吧!”然后一把把欧阳拖进了房间,对欧阳说“你看,又开始娇惯孩子了,小孩子晚上睡觉最重要的。”
“就一个晚上,大家开心就好。”欧阳拉住薇薇的手继续说,“今天你做得很好!”
“算了,你就是这样!永远就是顺。愚孝”愚孝是薇薇常说欧阳的一句话,在她看来,欧阳最大的优点是孝顺,最大的缺点也是孝顺,曾记得有一次,去欧阳老家玩,欧阳感冒了,薇薇劝他少喝点酒,这样对身体不好,但是婆婆说没关系的,我们北方人生病了喝点酒自己就能好,薇薇说,欧阳在上海待了这么多年了,身体的体制已经发生了变化,这样会很伤身体的,最后薇薇和欧阳母亲发生了口角,欧阳就以分手为要挟要求薇薇主动道歉,那时薇薇照做了,毕竟那时刚结婚不久,但事后,薇薇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分手就分手,干嘛要以这个为要挟,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难道只有你母亲吗?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女人可以将自己爱的男人看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爸妈,你们难得来一次的,要不这个星期带你们去公园走走?”薇薇善意地提出。
“哎,不去,你们上海哪都是车,出趟门麻烦死了。”婆婆抱怨到。
“不会,我们开车去,还是挺方便的。”薇薇忙解释道。
“那还不是我儿子开车,多累呀!”婆婆马上反驳道,“让你学车也不学。”
“那行吧,要是你们想到去什么地方再说吧。”薇薇的声音有点哽咽。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女人天生就应该坐车,开车是我们男人的事情——罗隐。一个完整的名字出现在眼前。薇薇拿出手机拨出了安琪的电话,还没等接通又迅速地挂断。“你想干嘛?”薇薇马上质问自己。
薇薇在这些日子总是努力做到最好,本来家里的事情是两人分工,薇薇做饭,欧阳洗碗;薇薇早上给孩子准备上幼儿园的一切,欧阳负责打扫卫生。。。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她一个人去完成,因为在北方人眼里,这些事情都是女人做的,她希望能安稳的度过这几天,给丈夫面子,让公婆能放心地回去,但往往事情总不能如愿。
“你们太不好了,屋里那么冷!”薇薇的婆婆抱怨到。
“那你们开空调吧!会舒服点!”薇薇忙递过空调遥控器。
“很贵的,我儿子赚钱不容易!”婆婆转身拿起手边的热水袋。
“你儿子赚钱不容易,我赚钱就容易呢?”薇薇没来的及控制就从嘴里跳出了这几个字。薇薇的确不容易,私企本身到了年底就忙,除了上班不停地工作,回家还得做饭洗碗带孩子。
“家里开销的大头不都是我儿子?”婆婆忙反问道。
既然已经说了,道不如讲个清楚,这是薇薇对自己父母的态度,“不好意思,我们是共同承担这个家庭的,所有的费用都是一人一半平分的,虽然我们现在是结婚了,但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多占你们些什么东西。”
“家里的开销你够分吗?”婆婆很不服气地问道。
“我挣得是少,但是我从来没花过你儿子一分钱,你可以问欧阳!”薇薇的眼泪滚到了眼边又转了回去。
“怎么啦?怎么啦?”欧阳听到客厅的争执声连忙赶了出来,“薇薇,你少一句不就行了。”
“什么叫我少说一句,你在里面听着也不出来说句公道话,这几天你回家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都是打游戏,你负责过什么?作为一个男人,只知道帮自己妈妈对吗?你所谓的孝顺就是偏袒,我要的是公平!”薇薇不顾一切的说出了憋在心里的很久的话。
“有你怎么说话的吗?她是我妈——”欧阳把这个妈字拖得特别长,像是重重地敲击在薇薇头上的板砖。
“是你妈不是我妈。”薇薇的情绪极度激动,说出了连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话。
在北方人的家庭里说出这种话绝对是大逆不道的,“滚!”欧阳还没等薇薇缓过一口气来,又一重重的一棒敲了过来。
在欧阳母亲的眼里,薇薇真算不上好媳妇,至少没有很好地做到顺。欧阳有个弟弟——小鹏,从小没有他读书好,前些年来上海打算闯一闯,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出路,反而每天沉迷于游戏,什么事都没干成。薇薇曾经让他去加盟个快递公司,现在快递很发达,也许这是个出路,但是小鹏觉得太累没有去,于是就东晃晃系晃晃在这浪费了两年的时间,吃住基本上都是由欧阳去负担的,直到去年年中的时候家里人给他说了个媳妇便回去了,然后拖关系送钱给他找了份还可以的工作,这个钱自然又是由欧阳出。薇薇在这期间没有说任何话,她觉得欧阳的钱是属于他自己的,只有每个月平坦家里的费用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薇薇从来都没想过要占有些什么,或许就是这种什么都不想占的想法,让欧阳觉得她很特别。薇薇的朋友也很多次劝过她,要管住男人的钱,每当这时她只是微微一笑了之。小鹏的媳妇是个典型的北方人,逆来顺受一切都是男方为主,就连生了个女孩后就得哭着喊着得要再生个儿子。
每当欧阳给薇薇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薇薇只是听着,没有任何太多的评价,在她眼里,很多观点是和丈夫对不上的,本着互相尊重的原则,薇薇没有打断丈夫的任何一次的谈话。
这次的“滚”字对薇薇来说实在伤得太重,难道你是想树立你的家庭地位吗?婆婆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在她的想法里男人这样骂女人是理所当然的,不管丈夫说这个滚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是无意的,对薇薇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薇薇没有一丝犹豫拉开大门,什么都没拿就冲出了家门,身后响起了儿子的哭喊声。然后就是婆婆的声音,“让她走,一点都不守妇道。”
“妇道?什么是妇道?”薇薇暗自骂着,“在上海这种地方,就算是女人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又能怎么样?什么所谓的妇道,一切都是扯淡的事情。”薇薇走下楼梯突然有了种释放的感觉,连日来的各种委屈都被抛到脑后,剩下的只有凛冽的寒风和枯枝败叶。
薇薇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她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拖鞋,身上只有一件毛衣,裤子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唯一的只有一部手机。“怎么办?”薇薇默默地问自己。明天就大年三十的,大家都忙着过年,自己就这样闯入别人的生活也不适合,“安琪”薇薇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名字,或者自己如此狼狈能见的只有安琪的。
薇薇拨通了安琪的手机号,她只希望安琪能收容自己一个晚上,也许就几个小时就够了,一会欧阳会来找自己,向自己认错,然后回到那个并不是太温暖的家,无论如何家里有儿子,这是她无法抛弃最重要的那个人。
“喂,是薇薇吗?”电话那头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陌生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