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吵崩了,还是我来做和事佬。你父亲找我喝酒,他说他和你母亲事业上有冲突,是正常的,他想让你母亲离开厂子,主要还是太心疼你母亲了,让我去说服她。最终,我说服了你母亲,她同意回家专门带你。但她也有个条件,让你爸和那个狐狸精断了。我说那是原绪骗你的。你母亲口头上相信了,后来再看,她还是不信。”
“那个时候,我妻子,也就是你婶婶,正好要去国外读书。你父母的关系在我看来已经理顺了,厂子也走上正轨了,便和你父亲商议,退了股,出了国。”
只是我和你父亲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你的母亲已经患上了抑郁症。唉,那个年代,谁懂什么抑郁症啊。她和你父亲还是经常吵。你父亲的事业雄心也大打折扣。”
“事业不顺,夫妻又常吵架,而又不知道你母亲患了抑郁症。最终,导致了你母亲自杀的悲剧。我真是后悔离开厂子去国外啊!如果我在,或许还出不了这种悲剧。”
李贵平叹了口气,最后说:“小林啊,咱中国人都太在乎面子了啊。悲剧就是这样惹下的啊。你们父子之间的误会,不就是这样吗?走,我们去看看你父亲吧。”
隔着医院病房的门,原林看到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父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原林突然发现,这个让他爱恨交加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有了花白的头发,而曾经英俊坚毅的脸上也爬满了皱纹。站在病房外的他突然感到无比的心酸。李贵平推开病房的门,让他进去。
于是,原林慢吞吞地走进了病房,与父亲四目相对间,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还是原绪先打破沉默,说道:“坐。这次是真的了。你不愿接手咱家的厂子,我已经盘给他人了,过几天就签字。到时钱全打你账户上,你存好,够你一辈子用了。去干自己喜欢的事吧。
原林依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原绪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和你妈,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这次,我可以亲自到地下给你妈赔不是。我想给你解释的是,我没有婚外情,也没有私生子,那都是当时我骗你妈,胡编的。你不知道,你妈和我都是好强的人,我们一起重新把祖上的甄原坊开办起来,我们吃了很多苦。但厂子办起来后,在发展方面,我和你妈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尤其是她的身体不好。所以我希望她能退出来,一是专职照顾你的学业,再是避免工厂的夫妻店化,把工厂办成现代化全国性大厂。但你妈坚决不同意,我居然用了昏招,编造了婚外情和私生子的事。我是胡乱编的,可你妈当真了啊。于是我们的关系就更加糟糕,直至你妈得了抑郁症忍不住跳楼自杀。我对不起你妈啊,所以从此也没了办厂的雄心,只勉强维持。咱家厂子之所以不处理,想让你接班,也是有历史原因的。咱的祖上原海清是抗日英雄,政府都有烈士证给咱们的。这你是知道的。据咱家家谱和老一代的人说,咱是原海清女儿这一支的传人。咱祖上原海清战死时,他的妻子阿花和他在一起,后来跳崖逃亡,但不知所终。他们俩只有一个女儿,由阿花的哥哥甄阿牛抚养。甄原坊就是阿牛和阿花开办的,后来日本人侵略东北,倒闭过。但在阿牛的努力下,甄原坊又重新开办了。
阿花的女儿,也就是咱的祖上成人后,招了上门女婿。当然,阿花的哥哥阿牛也成了家,并有了自己的后代。但他临终前,还是坚持把产业传给了咱这一支。据说,甄、原两支后代还因此有过不小的矛盾,但这些都湮没在了历史尘埃里。不管我们的祖上有过怎样的辉煌,又有怎样的矛盾。但有一点儿我是认可的,就是进入近现代以来,牛奶产业对于一个民族的成长来说,太重要了。不说西方,你就看日本,依靠牛奶产业,短短一个世纪下来,人均个头就增高了50多厘米,智力方面的增长更是不可估量。所以,我和你妈,一直是有个乳业强国梦的。后来你妈出了事,我出于愧疚之心,也就没有了这份雄心。我本来是想找你好好谈谈,让你接手,完成我和你妈的愿望的。但你一直没有原谅我,我们没能好好谈一谈。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爸,表叔都告诉了我了!”原林抓住父亲的手,忍不住流下眼泪,说:“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错怪你了!我们的厂不卖了!我来接手!”
原绪用手抚摩了一下儿子的头,说:“傻孩子,爸不怪你。爸也有大错。一切都过去了。厂子既然已经答应卖给别人,而且都快签协议了,咱不能毁约。咱做人一定要诚信。前两天,还有新西兰的客商不知为啥居然知道咱有这么个小厂,还来考察过,后来还表达了想考察投资的意愿。我也回绝了。咱在做人方面,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原林忍住眼泪说:“好,爸,都听你的!你现在养病最重要,其他的咱都先不管。”
原绪抚摩着儿子的头,笑了。他好久没有这样亲近儿子了。他在心里想着,这样,真好。只可惜老天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了。
一个月后,原绪安静地去世了。
在最后的两周里,他放弃了化疗等一系列痛苦的治疗,而是选择回家,安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原林则每日都陪在父亲的身边,陪他看朝霞升起,看夕阳落山。父慈子孝,双方都感受到了亲情的可贵与美好。
只是,时间太短暂了。